只是個日記

※《垃圾堆中的愛戀》、《When you are old》後續，十八歲篇

艾倫曉得自己無法逃走更不應該逃走。

他決心自己不能再如三年前那樣逃避問題而轉身逃走了，瞪大著雙眼看著利威爾離開他的雙唇後凝視自己的表情，艾倫只覺全身如同墜入火窟，灼熱不已。

如果人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跳，那麼他現在想要立刻將自己的心臟停止下來，而不是如同萬馬奔騰般的狂奔不止。

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著，想要說上一句話卻只覺雙頰火燙不已。他邊單手掩住自己的臉，邊朝著利威爾破口大罵著。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吻你。」

他無法相信利威爾還厚顏無恥地陳述著這個事實，可自己也沒有再更進一步的動作去斥責他。只是雙眼睜大著，用著如同要將眼前男人吞噬掉的怨恨表情瞪著。

利威爾並沒有將這樣的敵意放在心上，繼續用著像是與舊友敘舊的口吻對他閒話家常著。

「艾倫，我並沒有想過要放棄你。如果你要甩開我，那麼改改你那種不軟不硬的態度吧。」

將杯中的咖啡飲盡後，利威爾絲毫沒有任何眷戀便起了身。此刻他也瞧見韓吉從後方的廚房推了裝載著滿車的咖啡出來，見著自己要走的樣子便上前來問：「欸，利威爾你要走啦！不坐久一點，今天我請客喔！」

「不用了，改天再說吧。我是從公司偷跑出來的，要回去了。」

「啊啦，是這樣嗎？那改天出來聚聚，你都沒有聯絡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呢！」

「至少不會比你這混帳眼鏡先死！先走了。」

艾倫看著利威爾和店長熱絡地在店門口談了幾句之後就要離去的背影，原本的怒氣突然全都化為不捨。雖然他憤怒著這三年來對方連支言片語的消息都沒有，也氣憤他將那令人沉重的感情壓在他身上。但如今自己卻因此巧遇而心生不捨，他突然對自己這樣的轉變感到不解。

望著利威爾的背影在拉開店門逐漸要遠離的那一剎那，艾倫終於猛地起身不顧韓吉的叫喊便衝了過去。

外頭的溫度已有深秋的涼意，利威爾將自己的大衣領口翻起以避免著涼。他看著在過些月這裡就會下起漫天大雪，一如那三年前般，艾倫拒絕他那樣，全身都陷入寒凍之中。

他駐足著抬起頭看著灰濛的天空，在自己將要回想起什麼不堪回首的回憶時，身後一道熟悉的叫喊聲將他整個人拉回了現實。

「利威爾先生！」

不須轉過頭，他曉得那是少年的聲音正踏著急促的步伐走了過來。他才徐緩轉過去等待著對方的氣息調整完畢後，看著艾倫將一張紙條硬是遞給他之後又匆忙跑回店內的背影。

慢慢地將手掌中攤開看著字條上是艾倫親手所寫，與三年前自己所記下的，不一樣的電話號碼時，他覺得自己足足下了好幾年的賭注似乎賭對了。

※

『晚安。』

『……晚安。很抱歉匆促給你電話號碼。』

『原來換了電話號碼了啊……』

『你曾經撥過舊電話號碼？』

『沒有，但沒想過你換電話號碼了。不說這個了，你什麼時候不用打工？』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給我電話號碼難道沒有任何目的？』

『沒有。』

『真無情吶……艾倫呦，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不可愛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以及如果你要找我的話來店裡找我就好。』

『我想跟你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只是眷戀著你還是我心裡的那個利威爾先生。拜託……』

『艾倫……？』

『拜託，請不要奪走我對你的好感。不要……捨棄我走掉……我只是想要跟你說這個而已。』

『那麼我也只跟你說一句：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只有你一直在原地踏步著。但是，我不會捨棄你的。不過，我也不會在你還無法接受我之前強硬給你我對你的感情的。』

『……利威爾先生，你真多話。』

『我本來就很會說。』

『總之，如果沒有事情的話……』

『我也是很認真地問你什麼時候不用打工。』

『……你為什麼不去問店長？』

『雖然這也是個辦法，但如果不是從你口中說出就沒有任何意義。當然，你有拒絕的權利。』

『我剛才不是拒絕了嗎……算了。我星期一和星期三是滿堂沒有辦法到店裡打工。課堂結束時間都已經是六、七點過後了……』

『那就是明天了吧？我會在校門口等你的。』

『喂！我還沒……』

話說完就逕自掛斷電話的利威爾想著話筒對面的艾倫此刻或許會暴跳如雷，並且不停地咒罵著他。但是那一切對他而言都無所謂，他肯定艾倫對他的情愫已並非三年前那樣只是單純的把自己當作大哥哥情誼了。不過，自己同時也在害怕著這樣的逼迫只會讓艾倫更加逃避著他，所以才會在即便拿到艾倫的電話號碼後足足過了一個星期才提出這樣的邀約。

說來可笑，他的手機內還保留著艾倫的舊號碼，從未想過自己竟如此念舊。不是沒有想過如果自己如果到了艾倫身旁並沒有做任何作為的話，那麼他真的能夠放棄這段情嗎？

搖著頭，他想必不能。正因為自己無法放下，也無法割捨，所以才會如此想盡辦法要將男孩拴在自己身邊。

艾倫極度混亂。

在呆滯地看著手機顯示的結束通話時間，他有股衝動想要打電話給店長說明天讓他工作吧！或者乾脆明天請假不去上學算了！

著急、躊躇、擔憂、生氣、喘不過氣，三年來他第一次讓多種情緒一下子湧入了自己內心中。

手足無措地不曉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只能躺在床上讓自己陷入回想的漩渦裡，漸漸沉睡而去……

※

艾倫……

似乎有誰在他耳邊輕喚著，眨著眼想要看清楚前方模糊不清的人影，雙手卻隨後被抓住。緊張之餘他用力地掙扎，接著他感受到有股溫熱的觸感舔拭他的耳垂，訝異地「啊」了一聲後，轉頭過去時看見的是熟悉的男人臉孔。

藏藍色的眼眸如同海水般將他淹沒，然後窒息。接著嘴唇被對方的唇瓣封住，恣意地撬開齒列，將他口腔內的所有地方都掃蕩一遍，幾乎讓他沒有力氣地癱軟下來。

奇怪的是，即便生氣自己卻對這樣的行為沒有反抗。他見著自己被退去了衣物，男人雙手邊撫弄著他的各處邊侵吻著他乳首、腰際最後是自己最私密的地方。自己雙唇似乎溢出了什麼令人可恥的聲音，他卻無法抑止。滿腦子只想著想要更多、更多、再給我更多的念頭……

「啊────」

忽然間，他大喊著，接著雙眼猛地睜開。

單調貧乏的房間和頭頂上被他貼上星空壁紙的天花板，他花了點時間才確定自己方才那些令人可恥的影像是他在做夢，那麼……！

當艾倫低頭瞧著自己褲子溢出的那些白濁液體時，他簡直想要找個洞讓自己鑽進去。

「該死！」

他咒罵著自己，然後迅速奔去廁所脫下褲子，開了蓮蓬頭的開關，邊死命地戳洗著邊在嘴裡痛罵著某人的名字。

混帳！混帳！混帳！不要！不要再闖入他心房裡了！

天氣越漸寒冷，韓吉邊抖嗦著身子邊前往自己店時，看見利威爾一大早就站在他店門口，穿著一星期前相同的服裝如同雕像般抬著頭直看著他家店的招牌。不需要想也曉得便知道這個男人是為了誰而來，他走向前拍了利威爾的肩膀，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向他打聲招呼說：

「嗚哇，利威爾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把休假用掉了。」

「……我家艾倫今天可不會來喔。」

「我知道，所以才來你這裡等他。」

順勢把搭在肩上的手拍掉的利威爾跟著韓吉進到店內，他邊脫去自己的大衣掛在立於門口的掛衣架上，便坐在吧台邊看著韓吉開始忙前忙後。當韓吉好不容易閒下來可以泡一杯黑咖啡給他並同坐在吧台，看著對方一臉「有話快說」的表情，利威爾才在喫了一口咖啡後才旁敲側擊地說：

「艾倫他平常在你這邊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嗯……就普通地認真工作啊！」

「我是問他有帶誰過來嗎？像是……」

「女生嗎？當然沒有！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對女生沒興趣啊……」

被韓吉無心的話差點沒被飲入喉的咖啡噎住的利威爾用力咳了好幾聲後，雙眉皺起不悅地回駁：

「混帳眼鏡我不管那小鬼究竟是不是喜歡女生，他──ㄚㄛ直看著他家店的招牌，，但，」

「他還是把你當作是往昔的利威爾，放心吧。但是啊，他現在對你的看法是不是有變我就不曉得了。你這傢伙不是在欲擒故縱嗎？怎麼還那麼慌張啊你！」

被說到內心痛楚的利威爾一下子啞口無言，最後才自喃其語：「我不想要傷害他……」

「說你笨就是笨！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可能不傷害到別人！但是不要把人逼到絕望啊！你已經有前科了，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囉唆。」

「哈哈哈哈哈哈，我以為你只是玩玩的，但看來並不是這樣呢。」

將桌上的咖啡拿走又換了一杯新的遞給利威爾後，韓吉雙眼瞇起像視線入了回想模式中，說：「當你問說我店裡有沒有叫做艾倫的孩子時，我還以為你什麼時候生了個孩子呢？」

「別開玩笑了！」

「但是那孩子大概只把你當作是鄰家大哥吧？」看著利威爾無言承認的模樣，韓吉知道自己猜對了。想當初利威爾用著像要討債的態度逼使他招出所有艾倫在店內工作的一切真活像是傻爸爸，結果原來不是傻爸爸而是個傻男人啊！

「你難道沒有想過自己會被第二次拒絕嗎？」

「我想過。第一次拒絕是早有預料到的事情，第二次如果再被拒絕的話那麼艾倫就是真的對我沒有那個意思了。」

「那你會怎麼樣？」

對於韓吉提出的問題，利威爾沒有出口回答，只是斂起眉間，嘴角勾起一道弧線，卻是苦澀。

※

原本來很擔心利威爾會不會直接到學校來找他，讓他一整天上課上得心不在焉，但等到一整天課上完後才想及自己壓根就沒有把自己是哪個系的資訊告訴對方。更何況今天還是正常日，身為上班族的利威爾總不可能特地請假過來的，而且說不定今天還要加班什麼的。

當艾倫將狀況想得極致美好，正收拾好東西要從教室離開之際，看了時間正好七點整，想著或許可以趁韓吉還沒關店之前去看看有沒有今天剩下來的蛋糕可以充當晚餐，他邊將腳步朝向咖啡店的方向走去。

也正因為他將所有事情都想得過於天真，以至於當他面露笑顏拉開咖啡店門看見利威爾神色自若地坐在吧台跟店長談笑風生時，他真想立刻轉過身逃走。但在他真要這麼做時，被利威爾搶先一步地站起身直接伸手將店門關上，接著他用著挑逗艾倫所有神經的輕佻語氣在他耳邊說：

「讓你久等了，我們走吧？」

在利威爾自然而然地摟住他的腰，向著店長說聲再見，重新開啟店門讓他與利威爾重新沒入夜色當中時，艾倫簡直想要直接朝著利威爾的臉揮拳過去。

誰、久、等、了？這個自作多情的傢伙！

就算心中怒吼著，他還是憋著一口氣不情願地跟著利威爾上了車。

一路上，車內兩人毫無對談。

艾倫想著只不過是快點到家然後趕快遠離坐在駕駛座的男人，卻沒有發現車子並非朝著他自己家的方向駛去。

他直到利威爾駛進了一棟公寓的地下停車場後才意識過來，但當他瞪大雙眼要對利威爾抗議時，怎知對方只是自己下了車，繞到他車門的方向替他開了門，說了句：「下車吧，你、不想要看我住的地方嗎？」

「我才……」嘴裡都已經要吐出「不稀罕」這三個字了，但卻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心中有道聲音說：既來之則安之，就姑且看看吧。

吸了口氣，又大吐了口氣，艾倫終究忍住了翻騰的情緒，跟著利威爾進到了這男人的住所。

拾階而上。

只位在二樓的房間他們沒走多久便到達了，當利威爾掏出鑰匙正要開門時，艾倫無心地問了句：

「利威爾先生，你就這樣住在這裡三年？」

「……是。」

喀啦一聲，玄關打開後，利威爾先讓艾倫進去後，自己才進入後重新關上了門。換了雙室內鞋後，艾倫頓時覺得房間內的擺設有股熟悉感。最後待走到客廳，他得出了結論。

「利威爾先生……你是故意的嗎？」

他看著與三年前……不，是十年前自己曾經被利威爾搭救的那個晚上，自己殘存記憶中完全一模一樣的擺設就在自己眼中。

這個人，為什麼可以如此念舊？他對自己詢問著，也對站在他身後不語的利威爾質問著。

「因為我始終無法忘記。」

聽到這句話淚潸雨下的艾倫轉頭看著利威爾一如既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靠近他、也沒有碰觸他，就這樣與他行隔半距。

「我還是如此地愛你，即便你三年前拒絕我，我還是愛著你，艾倫。」

「閉嘴……」

「你如果要拒絕我，就說出來，那麼我這次就……」

「閉嘴！」

艾倫雙眸間迸出了火焰，卻不是憤怒。而是困惑、掙扎、糾結各種表情混雜而成的情緒。

他大吼著：

「我印象中的利威爾先升才不是那麼優柔寡斷的人！就算被我拒絕了又怎樣？你不是說過想要的東西就要不擇手段地得到嗎？那麼為什麼不在三年前在我拒絕時就徹底放棄我還要在現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明明想要得到我卻又說著想要我拒絕你的話！」

「艾倫？」

「我不懂啊！我這三年來一直不懂！明明我應該不是對你是跟你對我一樣的感情，但是當我意識到時你已經佔滿我整個腦子了！我啊！我啊！利威爾你知道嗎？我啊！」

艾倫的淚水和鼻水全都糊成了一塊，就算現在的少年笑著卻是讓人心痛的笑容。他伸出了手，將利威爾的領口抓皺著，頭靠在利威爾的胸膛上大叫著：

「我是那麼渴望被你碰觸啊！利威爾先生！」

利威爾靜靜地看著艾倫像是將心中那塊壓沉已久的污穢全都吐露出來後，全身力氣像是被抽光似的滑下，最後蹲坐在地上啜泣著。

他蹲下身，無言地環抱住艾倫。淡淡地，音如蚊蚋地在艾倫耳邊說了句：

「嗯，抱歉，我很抱歉，艾倫。」

他雙手托住了艾倫的雙頰，看著哭紅了雙眼的少年，他不忍地傾上前吻了吻，然後再順著淚痕吻著臉頰，唇邊，然後看著艾倫有些怯意地縮了縮，他才溫柔地緩慢撬開著少年的雙唇，讓兩人溫熱的舌瓣交疊，最後無法分開地交纏在一塊。

「利威爾先生……」

低吟著自己名字的艾倫在利威爾心中聽來是如此醉美，他湊近在艾倫耳邊，輕言說了句：「去床上吧，嗯？艾倫。」

話一落下，抓住自己領口的手抖得厲害，但隨即鎮定下來，轉而環住利威爾的脖頸。利威爾隨即知曉意思，手一打橫便輕鬆地把艾倫抱起，他再一次吻了吻艾倫的額際，就如他三年前一樣，這輩子他認定這個擁有金眸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