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捏他

 

  拳頭陷入肌膚的感覺相當明確,沒想過自己竟會如此憤怒。自己也沒有避開對方重重的一拳,他可以想像自己臉龐隨著呲牙咧嘴的痛覺扭曲變形。身體踉蹌了下,若沒有靠著手上的武士刀支撐著,或許此刻他便會跪倒在地。砰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轉頭過去,愣著看到對方悶聲不響地仰倒在地,一動也不動。「喂,不會吧?」上前搖了搖對方的肩膀,可不見有任何反應,吁了口氣,看樣子是暈了過去。沒有意識到自己前幾分鐘還怒火中燒的情感早被無可奈何的愛憐所取代。他一手繞過後背,撐住身軀,讓對方的重量往自己靠去,雖外人看來是個滑稽曖昧的姿勢,可也沒有其他方法。忍住發疼的臉頰,嘴裡嘟囔著抱怨,他與對方步履蹣跚地前往車子的停靠處。
  。
  歌聲在自己耳邊響起。
  曲調是自己所熟悉的,他知道自己在夢中,就連身上的服裝都是小時候的裝扮。
  有一雙大手撫摸他的頭,抬起頭,那雙手的主人面容他看不清楚,如眼前有濃得化不開的迷霧似的。卻彷彿看見嘴角浮起如彎月般的弧線,是孤獨與溫柔所構築而成的,稍顯寂寞的笑容。
  「父親……」
  睜開眼,沒入夜中的黑暗籠罩在自己身上。
  自己似乎夢見了亙久回憶中,在等待什麼的同時自己竟不自覺陷入睡夢了嗎?他現在是坐在自己的車子內,稍早將被自己揍暈的同居人搬進車內,他其實大可將對方擱置不管。但若他真這麼做,便應了林在與他拳腳相向之前所對他罵吼的那句「你這個固執馬蠢」一樣了。
  搔亂自己蓬鬆的頭髮,忖度著自己的種種行為。他無法也不須對林道歉,憤怒之火仍在心中燎原,卻在心中某處有股並非因此事而起的不快感。像可以想像父親站在身後,面露喜色,瞇著帶著皺紋的雙眼,竊笑又嘲弄般地對他說:「為何如此執著一顆球?」
  因為那是自己唯一能與父親的連結。自林口中說出將那顆球當作垃圾丟棄時,一瞬間腦袋是空白的。十三年前一無所有的他,只剩心中的仇恨和髒污的棒球。為何自己會蠢到將棒球放在桌上,他責怪的不是林而是自己。
  「就只是個棒球而已……」
  不、那才不是他人肉眼所見「普通」的棒球,口中想要朝著自己的同居人怒吼,但那又如何?有形之物總會消逝,師父一再耳提面命說著這樣的道理。他還是無法理解嗎?手上的刀刃早已沾染血跡,自己仍是可笑得天真。
  「嗚……」
  他聽見後座上有著誰苦悶的嚶嚀,不須回頭,知道是林醒了過來,且還疑惑自己為何躺在車上,那也是自己大發慈悲將你帶到這裡的啊!邊心中腹徘邊朝林丟了一條浸濕的毛巾,他沒說方才用它來冷卻自己紅腫的側臉。
  曾從小百合說過陳腔濫調的話說「大人要有大量」,在比自己小上幾乎要十歲的孩子面前,卻吵到連工作方面都受到影響。怒火雖還是隱隱燃燒,可能自己再也無法原諒林,但如果無法原諒,也沒法再繼續前進了吧。在看著林咬著下唇忍耐疼痛冰敷著自己臉頰時,本要開口說算了的時候,事情卻往自己沒有想像到的步驟發展。
  「拿去、還你了。」
  佈滿髒污看似無任何可珍藏之處的棒球就兀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一瞬間,方才所煩惱的、所忌顧的,全都消失無蹤。
  「我沒有丟掉……的確,剛開始是要丟掉但滾到床底了。總之,別再亂放了。」
  自己的同居人仍是嘴硬沒有道歉,他自己的心情卻清朗許多。接過球後,猶如初次上球場的球員不知該如何觀察投手的球路揮棒,他一時愣住。驀然,林的手機鈴聲大作,似乎是榎田打來的,在聽了馬丁會有生命危險的內容後,才想起他與林都還有任務在身,他們忙緊驅車前往榎田口中所說的地點。
  。
  所謂的打者,不就是在投手往自己投球過來時奮力地讓自己的球棒中心能夠集中那顆圓形物體嗎?那麼,為何自己在履行理所當然的任務時,你臉上卻驚愕不已呢?
  佇立在遠方,刀刃上還留著上一個人的血跡,在尋找林的身影時,卻先瞧見敵人拿起手槍對準著林,奇怪的是若以林以往矯健的身手早就閃躲著攻勢並同時縮近自己與敵方的距離。但林就只是雙眼睜大,一動也不動。
  『就是現在。』
  腦袋裡響起誰的聲音,既熟悉又溫柔,令人懷念幾欲潸然淚下。
  記得,你看見教練所作的暗號了嗎?
  那是叫你無論是好球還是壞球都要使出全力揮棒的訊息。
  是接殺還是安打,或是一個再見全壘打,都不須害怕,來吧!球已經投過來了!
  「林!」
  口中先溢出的是名字,接下來的動作便行雲流水般的完成了。
  『現在打擊出去了!在投手刁鑽的內角下墜球中竟然硬生生打成了左外野安打,看樣子是二壘安打呢!』
  又是誰學著電視轉播的語調,故作誇張地向他揮手著,口中還大叫著他的名字。
  「喂!球!球掉到海上了!」
  林氣急敗壞地指著一片漆黑的海面,他笑笑地說:「是啊。」他明白著對方在著急什麼,他與自己因為這顆球吵得連工作都槓上了,現在卻輕描淡寫帶過球始終是消逝在海上的事實。
  「因為那是全壘打球。」
  球員為了球隊的勝負賭上自己名譽,將這樣心思融入球中,這樣積累下的意念不該存於自己髒污的事務所內。
  球就是要被打出去,成為全壘打才行呢。
  自然地脫口而出說出那顆球的來由,他究竟多久沒有向他人講述著自己父親的事情了?他靜靜地看著林臉上上演著百變相的戲碼。心中竊笑著,他究竟是為了什麼那麼的執著。
  比自己小上八歲再多一點的還是持續嘲諷著他這大人的圓滑,撕開包裝後只是個膽小鬼的懦弱在逞強罷了。
  「……抱歉。」
  「別那麼在意,林。」
  他看見有著誰在本壘上,一心不亂地站在那裡,準備迎接他。可以想見自己到達壘包的那一刻,這人或許會張開雙臂,輕敲著他的頭,爽朗一笑對他讚嘆著他的精彩表現。
  「下次,讓我聽聽你父親的事情吧。」
  此刻,他終於可以下定決心。
  「好啊。」
  瞇起眼睛,他笑著。
  下次再說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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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