Медовуха

 

勝生勇利一滑進冰場內馬上感受到一股視線,嘆了口氣,不需要回頭也曉得他的教練兼同居人維克托·尼基福羅夫正眉開眼笑地在場邊注視著他。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或者說這已經是一種稀鬆平常的景象了。

花式滑冰大獎賽結束後,雖一時因為全日本選手賽跟維克托分離,但在無事獲得全日本選手賽的金牌後,勇利將據點從自己的家鄉九州長谷津町移至俄羅斯。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自己的教練維克托·尼基福羅夫決定復出,但也決定繼續當他的教練之故,在經由各方面的意見和同意下,賽後結束沒多久他便啟程與維克托一起到了俄羅斯。

接著,當他開始煩惱居住的地方時,維克托用一句「在日本的時候都住在勇利家了,所以在俄羅斯當然就住我家囉」輕描淡寫地解決了勇利的居住問題。看似一切都很順利,沒錯,順利得讓勇利以為自己維克托是早有意圖的情況下就說了這些話,但下一秒他就將自己的預測給打破。這是因為,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自己也不可能找到住處,而在俄羅斯離自己最親近的人也只有維克托,再加上自己對維克托那總是沒有經過腦子就脫口而出的思考方式,想必現在這樣一起同住是最好的方式吧。住處的事情就等自己習慣了俄羅斯的生活再來考慮了,勇利天真地想著。

約莫過了幾天,將自己的生活用品和在俄羅斯居住手續登記完畢後,勇利和維克托一起去見了雅科夫教練。

「終於來了啊,勝生勇利。」一見面,勇利在雅科夫教練臉上見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眉間因年老而皺起的紋路在說完這句話後感覺摺痕更深刻了些,但是嘴角卻是稍稍勾起令人感到溫和的弧線。

自己……應該是沒有被討厭的吧?勇利這樣心想著。

隨後,一道足以震破冰場屋頂的喊聲打破了勇利的思緒。

「豬排飯──!你可總算來了!」

啊、會喊著這個熟悉的綽號不會有第二個人。

一轉頭,勇利便看見金髮碧眼的尤里·普利謝茨基踏著穿好的冰鞋,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了過來,但還沒走近他就被滿臉笑意的維克托擋在前面。

「尤里奧,我和勇利在跟雅科夫講話呢。」

一瞬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升起,站在一旁的勇利忽地感到一股惡寒。尤里奧只是來打招呼的而已吧?有需要架起圍籬嗎?想要上前打圓場的他,下秒他身後的雅科夫搶先一步地說:「好了!你們兩個在客人面前在做什麼!勝生勇利今天只是來打聲招呼,正式排練還要等下禮拜,尤里我知道你想要趕快跟他一起練習,但也別那麼心急。」

「喂──!誰說我──!」因雅科夫的話而氣急敗壞的尤里,雙目猙獰地朝著雅科夫大喊解釋的同時,勇利似乎也看見尤里雙頰泛起了紅暈。有那麼生氣了嗎?勇利這樣想著。

「啊啦,原來是這樣啊,尤里奧,我也跟你一樣想要趕快跟勇利一起練習啊──」

「就說我才不是──」

看來尤里奧真的想要快一點跟他一起練習,但是勇利心裡也是一樣的。想要在這新環境中,跟重新成為選手的維克托和或許是一輩子好敵手的尤里奧,一起練習然後一起出賽,他想要在挑戰更高更遠的目標。

無視尤里奧和維克托的吵鬧,當然也沒聽見雅科夫最後暴怒後向兩人痛罵一番的景象,勇利嘴角淺笑地在腦內想像著未來美好的一切。

 

 

感受到維克托的視線是從勇利投入練習的一個月後開始的。

一開始以為或許是自己在新環境中太過興奮了,點冰的基礎動作都沉重像是要鑿穿冰層似的。半途間還被尤里奧嗤笑著,最後是勇利在想要確定自己的跳躍動作是否正確而轉頭要找維克托的身影時,才發現對方站在冰場邊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

啊咧?怎麼了嗎?

沒有多想什麼的勇利順勢地滑向維克托,下一瞬,原本面無表情的維克托突然綻起了笑靨。哇啊!勇利不禁在心中驚嘆了下。但在他還有心思想著這種笑容如果在粉絲面前露出的話一定會遍地屍骨的同時,維克托傾著頭,還是帶著方才那甜膩的笑容說:

「勇利,有什麼事?」

「啊、」突然從自我世界拉回來的勇利趕緊開口說重點:「剛剛的跳躍動作,入冰的地方有點不太清楚……」

「……那我做一次吧?」

「欸?維克托你自己不是也是要練習嗎?」其實只要跟他說明哪個動作要矯正就好,但是……勇利心中還是有那麼一絲期待想要看維克托的示範,「真的……可以嗎?」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已經收不回來了,顯然地勇利並沒有發現自己的雙眼已經發出了燦爛的光芒,就像是向大人乞討糖果的孩子一樣。這對維克托來說正是最無法抗拒的。

OK

維克托淺然一笑,無聲地滑進冰場內,同時,勇利感到無數個視線已經從四方投射過來。看來不僅只有他自己興奮不已,周遭已經許久沒有欣賞到維克托滑冰練習的其他人鐵定興奮的程度不亞於他。

「喂,豬排飯!」似乎也對維克托下場練習感到興趣的尤里奧從冰場的另一邊滑到勇利的身旁,看樣子是已經練習結束的樣子。「那傢伙今天還真有興致。」

「……平常維克托不練習嗎?」勇利傾著頭想著,雖然維克托在滑冰上是滑冰界的皇帝,但在前一年在日本的相處下,他多少可以明瞭維克托一些與普通人相同的地方,譬如重視練習這塊。

「也不是……大概是因為今天是你在俄羅斯練習的第一天吧?他臉上的笑容比平常更噁心一百倍了。」

「哈啊啊……是嗎?」抬起頭看著正以著最優美姿態做著4F跳躍動作的維克托,雙眼瞇起的笑意、身體旋轉的角度和緊湊不暇的接續步,還有似乎有各種不明小花在維克托背後的幻覺,嗯……看來今天真的是很難得的興奮和欣喜。

不過這根是他在俄羅斯練習的第一天應該沒有關係吧?想必是回到久違熟悉的環境才如此吧。

直接將尤里奧的猜測扼殺的勇利,挪動著身體前往維克托的方向,本想要再多請教一些問題的他,迎接他的卻是興奮之情還未消去而直接抱住他的維克托以及還未習慣他們親密行為的的其他練習選手尖叫聲。當然,還參雜了尤里奧的怒罵聲。

「勇利──有看清楚了嗎?」

與其說是「示範」不如說是「展現」。維克托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完全沒有屬於教練該有的沉穩,反而是要糖吃的小孩子。勇利苦著一張臉,他在腦中思考著詞彙,但最後還是順著自己的欲望說:

「很美喔,果然維克托的滑冰是最好的。」

肺腑之言,一字一句毫無欺瞞。就算是到了今天勇利仍覺得維克托成為自己的教練絕對是上輩子拯救全世界才得到的功勞。即便當他說完這句話後,維克托再度撲抱過來,朝他的臉頰蹭啊蹭的,但比起稱讚奉承,勇利此刻腦子裡想著仍是怎麼把方才維克托的跳躍動作深刻地印在腦子裡。

「話說回來,怎麼沒有看到雅科夫教練?」

「他說他去辦點事情,叫我先自主練習……」

「欸!那我不是妨礙到你了!」

「不會不會,勇利可是我可愛的學生呢,反正陪你練習也是讓我練習啊!」

說什麼歪理啊!勇利好不容易將這句吐嘈忍了下來,口上委婉地說:「維克托不是也有自己編排要做嗎?馬上就是世界選手賽了,不好好做準備可不行啊。」

「勇利不也是嗎?我們就一起登上世界選手賽的舞台吧!」

 

就在勇利繼續遭受到維克托的擁抱和親吻攻擊時,辦完事情回來的雅科夫一見到沉浸在兩人世界的他們,終於爆吼出聲。

 

「維恰!不是叫你自主練習嗎!你在做什麼!」

 

勇利見狀機不可失馬上脫離維克托的擁抱,逃離到在一旁看戲的尤里奧身邊。

「喂!豬排飯!不要趁機過來啊!」

「抱歉,不過我不想妨礙維克托的練習。」勇利看著維克托一臉悲壯哀傷地看著他,也只能苦笑地向他揮揮手後,對著尤里奧解釋說:「他對我一言一行都太在意了所以我還是得好好地謹言慎行呢。」

勇利自己知道他最想看見的不是身為教練的維克托,而是重新成為選手的維克托。他自己可不能成為這個夢想的阻礙。

「對你在意是一定的吧?」嘖了嘖嘴,尤里奧視線看著正遭受雅科夫嚴厲訓練的維克托,說:「你們不是伴侶嗎?不在意才不對吧!」

欸?一瞬間勇利頭上冒出了大量的問號。

「伴……伴侶?我們是選手和教練沒錯啦……伴侶這個稱呼……好像也是……嗯?」

嘴中咀嚼著這詞語意思的勇利已然沒有發現尤里奧露出驚愕的神情,兩顆眼珠瞪得宛如要落出來似的。

「你、你在說什麼啊你!你和維克托都交換戒指了,維克托那傢伙還說是訂婚戒指,現在你還直接住進維克托的家裡,還在懷疑什麼啊!」

「呃、不過那個只是護身符而已啊……維克托說那個訂婚……那只是開玩笑的而已不是嗎?」

看著還一臉牲畜無害地說著這些話的勇利,他完然地不曉得尤里奧此刻的心情是多想掐住他的脖子大叫讓他好好看清事實吧!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已經互許終身,現在才來解釋這一切只是個誤會?

去死吧──!

 

 

勇利開始注意維克托對他的一些行為。他知道外國人的肢體接觸都非常的頻繁,長期在國外訓練的他也習慣了這些動作。一開始不習慣維克托的親密接觸也僅是因為對方是他從小憧憬的對象,好不容易踏出自己的心牆而與維克托能夠成為無話不談的關係後,這對勇利來說就已滿足了。

終身伴侶……?這說法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不用多想,他馬上想起絕對是大獎決賽前他與維克托戴了對戒那時被自己好友批集半認真半開完笑地說:「恭喜你們結婚──!」

當時甚至維克托還說那是訂婚戒指?

該不會是那時候全部人就已經誤會了?

 

練習結束回到住處,馬卡欽隨即跑了過來在他腳邊繞著圈子,早已習慣馬卡欽行為的勇利先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看著還可以使用的食材,盤算著自己與維克托需要的食物量,最後浮現了一些菜單後,他開始烹煮今天的晚餐。

勇利意識到自己與維克托許多觀點像兩條平行線,但這一切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最初想著為什麼維克托會遠從俄羅斯來到日本來當他的教練,他相信原因不僅僅只是看了他滑了維克托版本的《伴我身邊不要離開》。但這個謎底直到許久之後他才知道都得歸咎於上一年大獎賽後的晚宴自己醉酒後所說的戲言。

『我可是很認真對待勇利說的每一句話!』

如果自己將那時的話說是戲言,維克托絕對會這樣反駁他的。

話說回來,自己當初滑維克托版本的《伴我身邊不要離開》時只是想要找回當初滑冰的樂趣和感動,就如他第一次見到維克托的滑冰一樣。

就像蒼穹被劃出一道縫隙,翻轉過來的海水從隙縫中蜂擁而出,星羅棋布的島嶼於是分崩離析,他被沖向遠處,強烈的孤獨寂寞將他淹沒。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維克托滑《伴我身邊不要離開》時,腦中、心裡、身體所接收到的衝擊。

維克托當時臉上的哀傷令他幻想出一齣感動流淚的故事,在音樂結束當下,勇利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已淚流滿面。

真懷念那個時候的自己呢。

啊、不,並非現在的他就不憧憬維克托了,相反地,同時身為他的教練和選手的維克托更加有魅力了。畢竟能在這麼近的距離、而且幾乎是每天都能觀賞維克托的滑冰可是神的賞賜!

沒發現自己陷入「維克托粉絲」狀態的勇利,邊心中讚嘆著今天維克托滑了他練習的曲子真是帥氣無比,邊愉悅地將烹煮好的料理承進盤子裡。

至於自己與維克托的關係早就被勇利拋諸腦後了。

 

晚餐吃完、洗過澡後,勇利看著時鐘已經悄然來到了晚上十點。

「維克托還沒回來嗎?」

今天在他練習結束回來時,還在被雅科夫教練說教中的維克托一臉要赴戰地似的悲壯地大喊要等他回來,不要亂跑!你以為你是我媽嗎?想當然勇利並沒有將維克托的話聽進去。還以為大約晚上七、八點就會回來的勇利見著時間無情地流逝,情緒開始焦急了起來

雖天氣已漸漸進入春天,但高緯度的俄羅斯所見之處仍是大雪紛飛。即便知道維克托是當地人不可能不曉得這樣惡劣天氣的危險性,心裡驀然升起的擔憂仍讓勇利如坐針氈。

「喀啦。」

就在此時,玄關處傳來了鑰匙轉開門把的聲音,隨即是維克托無精打采的聲音。

「我回來……欸?勇利?!」

維克托的話才剛落下,整個身軀就被默然無語的勇利飛奔過來環抱住。但他沒有驚訝許久,馬上綻起笑容,回抱住勇利說:「哎呀呀,勇利今天可是熱情啊!是在補償我嗎?」

──咦?

像是從夢中醒來一樣,勇利才察覺自己做了何等失態的事情。但身體並沒有聽他使喚離開維克托的身體。

從指尖傳來的熱度和臉上滾燙的溫度都讓勇利狼狽不堪,幾小時前自己還在思考他與維克托的關係,現在的行為卻像是在推翻自己的話似的。不對、是自己太習慣和維克托的身體接觸而忽視了──

現在自己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抱住維克托的?

勇利不敢細想下去。

 

 

任何不幸都有可能無預警向自己襲來。

例如現在。

這是罕見兩人都沒有練習行程的休假日,早在這天來臨之前他就已經規劃好要到俄羅斯各處觀光的勇利,一方面趁著清早沒有人潮一方面想讓連日練習和各方媒體取材早在前一天累得不省人事不想打擾珍貴睡眠的維克托一個休息時間,勇利在天空露出魚肚白之際就出門了。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

趕往集合點時,吐著白氣顯然已經冷得受不了的尤里奧正瞪向他的方向。是的,今天的導遊是尤里奧。

但這正是問題所在。

當他與尤里奧盡情地玩樂一天,終於到了傍晚時分各自分別回家後,站在維克托家大門前時,勇利臉色倏地慘白一片。

他忘記跟維克托說他今天要出門的事情了。

手裡揣住的鑰匙怎麼樣都插不進鑰匙孔中,腦中閃過無數個維克托會有的反應以及自己該用什麼言語去安慰,到了最後卻是一片空白。

「我回來了……」

戰戰兢兢地打開門後,果不其然看見維克托蹲坐在玄關前,從未見過的陰暗表情不由得讓勇利起了個冷顫。

「歡迎回來啊,勇利!」

維克托的聲音中含著笑意,態度聽起來卻很強硬。他忍不住瞪向維克托,發現對方嘴角仍是上揚著,眼角卻沒有笑意。

典型的維克托式的發怒。

「維克托抱歉我忘記告訴你今天要出門……」

「勇利你覺得我們只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關係嗎?」

「……欸?」

維克托的思考模式與他是完全不一樣的,回路不按照常理,過於自由以致愚勇利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不、不是的……」勇利無法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話才能讓維克托心情好點,甚至這一瞬間他想著自己該用什麼樣的立場去面對維克托。

『我希望維克托就只是維克托。』

他曾經信誓旦旦地對維克托說,雖在大眾面前將他與維克托和他與優子、家人那些關系統稱為「愛」,現在想想他只不過是重蹈前年大獎賽自己一敗塗地後什麼都不想的覆轍。他真的有敞開心扉面對維克托嗎?

 

「勇利下次要去哪裡一定要跟我說!不說我是會擔心的!」

維克托似乎是察覺到勇利慌張地想要解釋的表現,原本的怒氣一下子就銷除了許多。這一次他露出真誠的笑容,張開雙手對著勇利說:

「歡迎回來,勇利。」

啊啊,不是自己的錯覺。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已經有多少次兩人的齟齬都是由維克托那方面來解決的呢?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心臟在疼痛著。一直以來在忽略的情感在疼痛著。

 

他跟維克托的相處距離一直被別人認為異常的近乎,事到如今不可能突然地保持距離,一但這麼做,早有前科的他絕對被維克托打破砂鍋問到底。可是她現在需要個安靜的地方去整絡自己一直以來紊亂的感情。

最後在好不容易說服維克托,自己用了個爛理由回到了日本老家。理由是什麼他早已忘記了,唯有的印像是真虧維克托能夠接受他獨自回來日本。

父母親和真利姐見到沒有任何預警就回來的勇利露出熟悉溫暖的笑容,對著他說「歡迎回來」。

24歲的他早已過了沮喪的階段,這次也不是在比賽中挫敗,而是在人與人相處(特指維克托)需要將那堆死結一個又一個打開罷了。

吃了晚餐、泡了家中溫泉後,勇利躺在自己房間用著自己的手機刷著SNS。四大洲的選手權即將來到,看著批集又回到泰國的滑冰場練習,JJ跟他女朋友入籍了,以及其他他關注的選手動向,然後他刷到維克托最新一則約莫幾小時前才投稿的訊息。

那是一張在滑冰場內維克托獨自站立的照片,身軀是背對著的,但從維克托微抬起頭雙手上舉的動作來看,那很明顯是《Yuri on ICE》開頭的姿勢。

在這張靜謐優美令人傷感的照片下,只寫下了「For you.」這樣的留言。底下的評論和按讚的數量卻是足以讓勇利腦袋一片漆黑無法直視。

這人怎麼有這個時間做這種事情啊!

又羞恥又生氣卻又點開心的勇利摀住炸紅了的臉龐,趕緊把手機關上,假裝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

冷靜地想了想,維克托是拐彎抹角地表現自己的寂寞嗎……

哈啊……

勇利大嘆著氣,他實在想不出來這是一個已經28歲的大人會做的事情。不如說,正因為是維克托、也只有他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吧?

一想至此,勇利噗哧地笑了出來。

 

笑累後,仰著頭看著那些貼滿自己房間的海報,各式各樣不同風貌和表情的維克托無論什麼時候觀賞都如美術館裡的雕像般美麗無比。

自己布想把這份憧憬變成另外一種感情嗎?感覺又不像是如此,大概還是逃避吧。

說起來,自己曾在大獎賽自由滑前一天逃避了。

明明那時為了要讓自己沒有任何雜想才買了對戒,但在SP之後,他迷惘了。戴在右手的戒指像空氣般沒了重量,但在脖子上的束縛卻使他喘不過氣。

「結束吧。」

結束什麼?勇利自己也想問自己。

「啊啊,沒想到勝生勇利是個任性自私的人啊。」

就算是現在,勇利也不可能忘記維克托真心發著怒氣但又隱忍著而無可壓抑落淚的模樣。

「是的,我是下了個任性自私的人……我要引退。」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勇利是想要抹去卻也無法忘卻。

維克托的怒吼像是在責備他。

Знаю, сердце разорваться может любя

──我知道,出於愛也可以把心狠狠傷害。

許久之後,勇利在某個地方知曉了這句俄語時,他想當時的自己以及維克托之後對他所做的行為就是如此吧?

追根究底就如維克托所說的:自己任性地決定要引退、任性地結束維克托教練的關係,也任性地要求維克托恢復選手的身份。沒有任何商量協調,自以為是、傲慢自大地認為這是最好的結局。

維克托抓住他雙肩的手是顫抖著的,被銀髮遮蓋的雙眼不斷湧出如珍珠般真貴的眼淚。勇利他是有覺悟的,但一切都發生得太過迅速以及超出他的想像。

包括維克托真正的發怒是會掉淚的,包括壓住他雙肩的手最後整個身軀順勢倒下後在他眼中映出的維克托怒氣背後的愁傷,包括維克托如野獸般在他身體內外啃咬的一切,最後自己嘴裡發出的不知是出於痛苦、快感、憤怒、寂寞還是悔恨的聲音,都溶於維克托一聲又一聲叫著他名字的低沉嗓音裡。

醒來之際,一股強烈的空虛感襲來。身體如鉛塊般沉重,勇利所想到的卻是今天公開練習大概沒有辦法去了。艱難地起身時,被窗簾拉起而顯得昏暗的房間裡,他先看到的是維克托坐在床邊的背影。

熟悉而陌生的背影。

現在該說什麼好呢?勇利低下頭苦笑著,最後他說:

「滿意了嗎?」

維克托的肩驚跳了下,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說:

「……完全沒有。」

 

傷害別人的同時不可能沒有注意到自己也被懊悔的刀刃狠狠反插一口。

 

勇利似乎可以聽見血液從各自的傷口汩汩流出,裸露的身軀頓時感受到惡寒,無意識地他張開雙手,將維克托那龐大孤獨包圍住的身軀從背後抱住。究竟這個時候要說什麼話?說出來的話絕對都是一把利刃吧?

維克托無言地握住了他的右手,金色光芒的戒指在透進的微光中閃耀著。

最後,他們決定在大獎賽結束後再做出各自的出路。

 

 

 

雖然以結果來說,自己沒有退役、維克托也沒有辭去教練,甚至前所未聞同時選手復出。維克托果然總是讓他驚訝的人。

只不過,到了現在,他仍沒有勇氣去詢問那一晚維克托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情緒對他做了那件事。

就像那天晚上他對維克托說「結束吧」那樣殘酷的話語一樣,都是不能打開的禁忌。假設時間能倒轉,他還能說出傷人的話嗎?但下秒勇利馬上搖搖頭,那樣的猜想都是無謂的。就像是他們滑冰選手一樣,競技生涯的短暫讓他們不會去思考「假如」和「早知道」。在一次又一次如煙火般璀璨的表演中,後悔自己的失常和責備自己的懦弱都只能在當時,越是去挖掘就沒有辦法再前進了。

嚴格來說,自己與維克托只是選手與教練的關係。不、在之前尤里奧就已經否認他和維克托的關係指是這樣般單純了。他想,維克托也絕不是僅想要維持這樣的關係而已。不如說,只有他自己龜縮在自己的殼中不想出來。

說得也是呢,維克托對他的態度是很明確,簡直是怕沒有人知道似的。

哇!

勇利忽然驚覺自己從以前到現在到底做了多過份的事情啊。

心中的死結一個又一個地緩慢打開後,勇利莞爾一笑。

自己果然還是任性自私地解決自己的煩惱了。

如果自己還留在俄羅斯,絕對沒有辦法如此平靜的思考。維克托的一言一行都只會擾亂勇利的思緒,一不小心就會被牽著鼻子走的。

 

「勇利,你在裡面吧?我進來了囉。」

門外傳來真利姐的聲音,勇利馬上從床上起了身說:「門沒有鎖喔。」

當真利姐的身影出現在門後時,手上還端了杯散發著可可亞香味的杯子。

「我泡了可可亞,喝完再睡。」遞過杯子後,真利姐似乎沒有要馬上離開的樣子。頗有深意地盯著勇利許久後,才終於開口:「你跟維克托又怎麼了嗎?」

「欸?『又』?不、不是的……」理由還真是恥於開口,「只是想要好好診是一下自己、還有……維克托的關係罷了。」

「……」真利姐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來,那樣的表情勇利彷彿在尤里奧臉上看過似的。

「事到如今說什麼,我想全世界只有你還在懷疑你們兩個的關係是什麼吧?從全世界當中奪走最受歡迎男人的人在說什麼傻話啊!」

被這番一連串不知該說是諷刺還是羨慕的話語攻擊後,勇利只能用苦笑作為回應。

「所以,怎麼樣?你要留在這裡多久?」

「啊、三天而已……」他布敢說這是跟維克托砍價砍到最後的結果。

「是嗎?如果有好好認清自己的心境的話就快點回去你家男人身邊吧。」

「哇啊、這、這說法……」也太羞恥了!

「不、不對嗎?」倚在門邊的真利姐露出如蛇盯著獵物般的眼神,讓勇利不得不區服。

「也不是……」

惘然的心情逐漸撥開迷霧,勇利燦然一笑,「真利姐,我實在好喜歡維克托啊!」他說,看著真利姐臉上露出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微仰揚著嘴角,捻起口袋上的煙蒂,徐徐吐了口煙。

「我早就知道了。」她說。

 

 

三天後,他如約定地準備離開日本。

家中的溫泉旅館正值旺季,他也僅是在離開之際向父母親和真利姐告別後就獨自前往機場了。

在等待登機時,他先傳了封訊息給維克托。幾分鐘後,手機驀地響起,慌張地接起後,維克托異常爽朗的聲音讓勇利下一秒差別沒笑出聲來。

『勇利──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啊!我和馬卡欽都好寂寞啊!』

手機那端傳來了馬卡欽的叫聲,勇利笑著:「再幾個小時就到了,話說維克托剛練習結束嗎?」

『是啊,我會當個乖乖的孩子等勇利回來喔!』

這什麼撒嬌的口氣!

許多事情都是有了自覺後才發現自己對於維克托許多方面都縱容不已呢。

「是、是,我會盡快回去的。」

 

之後,自己會用著什麼樣的心境去面對維克托呢?

 

『勇利。』

「嗯?這次怎麼了?」催促登機的廣播已經響起,但電話那端維克托的聲音卻意外清楚。周遭吵雜的人聲和匆促的腳步聲如被泡沫隔絕,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在騷動著。

Я люблю тебя всей душой。』

流利的俄語在耳邊響起,那是勇利知曉的話語。愣了半晌,輕笑回應:

「我知道。」

『啊啊──勇利你怎麼可以那麼冷淡!』

果不其然對方發出抗議,但語氣已卻絲毫沒有任何生氣反而是浸在蜜中的撒嬌。

『我現在可是在哭喔!』

「……你在生氣嗎?」

『我是在難過!』

啊、是原本字面上的意思啊。勇利不禁回想起自己在大獎決賽自由滑前說了「結束吧」之後弄哭維克托的事情。

「那該怎麼辦呢?我跟維克托一樣不知道怎麼安慰哭泣的人啊?是不是親你一樣就好了呢?」

『……』啊、維克托嚇著了嗎?正當勇利要說他是開玩笑的時候,手機另外一段傳來的是維克托異常正經的低沉聲線,『這是當然的吧?回來後我可要吻你吻得你站不起來。』

……──喂!這聲音太犯規了吧!

勇利全身僵直,他知道自己的臉絕對炸起大量的紅暈,他一動也不動地拿著已經掛了電話而發出嘟嘟聲的手機,腦海中已經完全當機無法運轉。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勝生勇利看著即將登機的告示牌,維克托在說那句話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他打算在回到聖彼得堡那個屬於維克托以及未來也會是他的家時,告訴維克托許多許多事情。像是自己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怎麼追求維克托所居處的滑冰世界,跌倒的痛苦和墜入深淵的絕望,以及支撐他過來終於站在維克托身邊的原因。他這雙眼所見到的一切、自己思考的一切。換句話說,就是在他以為是奇蹟而感到不真實的那年,維克托改變他有多少。

還有,他是多麼深深地喜歡著維克托。

多想,立即奔向維克托的所在,見他一面。

 

end

 

 

 

 

 

Я люблю тебя всей душой=我用我的靈魂愛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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