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子、拉麵、棒球,是建構自己的三大元素。缺一不可,無以代替。

 

  。

  清醒得相當突然。

  下意識地從喉間發出苦悶的嚶嚀,因為那聲呻吟而突然驚醒,猛然從地上翻起身來,但馬上被肩頭上傳來的劇烈疼痛再度落地。

  拉開寬鬆的衣服站在鏡前一瞧,被繃帶緊緊包紮下的傷口已經滲出血絲。啐了一聲,忖度著自己是因為方才做了個不上不下的惡夢才讓已經好得差不多的傷口裂開了嗎?看樣子,早上非得去佐伯醫生那裡一趟了。

  稍微一碰傷口便痛得無法入睡,索性起床在廚房煮了杯泡麵——味道是博多風味的豚骨拉麵。打開電視,這個時間點只有因時差問題才能看的美國職棒,但時間尚早,只有主播千篇一律分析各隊球員的優缺勢,無聊至極的內容和單調乏味的語調讓他轉了個在介紹各地旅遊的重播節目。吃著鹹得他人會質問這真不會鈉含量攝取過多的拉麵,了無生趣看著與自己無緣的絢麗風景。

  上午十點,準時到了佐伯醫生所開的整形外科診所報到。裡頭坐滿預約的病患,說是病患也用詞不對,就如次郎所說過的,來到佐伯醫生診所的女人們都是追求美麗的夢想者,醫生只是實現這些夢想的執行者。本職是屍體處理家,副業卻賦予女人新生的醫生,聽起來可真是諷刺無比。他繞過掛號處,逕自走向另一邊工作人員勿入的房間內。

  外頭炎熱如夏的溫度與一踏入往自己臉上襲來的清涼冷氣形成強烈對照。身體不禁哆嗦一下,左右張望著,冰冷單調的房間內擺放著猶如抽屜般一格又一格的屍櫃,上面好好標示著死亡的時間地點人名以及從哪裡接收而來的資訊,這些資訊有著一再被塗改的痕跡,意味著只要被處理掉就會不斷有新的屍體送過來,佐伯醫生所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他的視線轉移到房間一隅的小門,若沒有仔細探究,任誰都會以為是電路板的開關。不假思索地打開小門按下裡頭紅色按鈕後,一個男音自一旁略像被槍擊後形成的凹洞響起。

  「誰?」

  「我,傷口裂開了,有空嗎?」

  對方傳來類似嘆息的聲音後便沒了聲響,在房間等了半晌,穿著白衣的佐伯醫生從方才自己進來的門出現,臉上堆著無奈。

  「受傷的人應該去醫院不是我這個小小的整形診所吧?」

  「抱歉抱歉。」他賠笑著,「這種刀傷任哪個醫生看了會馬上把我扭送警局吧,我可不想添重松麻煩呢。」

  「添我的麻煩就沒關係嗎?」投一個苦笑,佐伯醫生仍是拿了各式各樣的包紮用具示意他坐在放在房間中央本應該放置屍體的推床上。

  脫去上衣,原本只有稍稍滲出血絲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將整個肩膀都佈滿紅色的污漬。

  「呃,你這狀況維持多久了。」佐伯醫生面有難色地問:「你再慢個幾分鐘就有可能造成傷口感染,引起蜂窩性組織炎了你知道嗎?」語氣沉重隱藏著怒氣,他看著醫生臉上帶著笑容,眼裡卻沒有笑意。心底暗叫不妙,只能笑笑地說:「我這不是讓你處理了嗎?」「真是的……!」

  佐伯醫生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將傷口重新處理後,在他離開診所前又苦口婆心交代了許多照料傷口的方法,拿了消炎藥後,他告別了診所。

  艷陽高照的午後,街上行走的路人紛紛拿起扇子或手帕驅趕纏在肌膚上的熱度和汗水。抬頭望著刺眼的陽光,思忖是否要前往次郎的酒吧貪圖免費的冷氣時,陌生年輕人的叫罵聲自身後傳來。

  「喂,小姐,妳撞到人還不說對不起說不過去吧?」

  「我看妳長得還不錯,不如跟我們這些大哥哥一起玩吧?」

  此起彼落輕佻的語句落在穿著類似高中制服的女孩身上,即便路人紛紛投以異樣的眼光,但沒有半個人停下腳步幫助這個女孩。

  本來要前往酒吧方向的身體轉了過來,直直地朝著吵鬧的發源處。本想要出手阻止的他,在下一分鐘腳下的步伐驟然停住。雙眸愕然睜大著看著眼前發生他料想不到的情況。

  「你們這些男人看著落單的我就只會用這種伎倆欺負而已嗎?」

  留著一頭金色長髮、白皙肌膚化著恰至好處的妝容,雖朝著年輕人們怒目相向也無法掩飾著她冷峻美麗的面貌。

  受到挑釁的年輕人怒火中燒,其中一人伸手要擒住對方,女孩輕巧的躲過了,動作之快讓站在一旁的他不禁吹了個口哨。接著,另一個男人似乎已經不管對方是個柔弱的女性,握緊拳頭便往對方的側腹攻擊。

  「嘖!」他聽見女孩口中發出低沉的不屑聲,這一拳她沒來得及反應,腹部硬生生受了這一拳。神情隨即扭曲了起來,身體稍稍踉蹌了一下,忍住疼痛的女孩雙眼不服輸地瞪著情緒高昂的年輕人們。她一手捂著腹部一手高舉過頭,狀似還想要反抗的模樣。

  「哎呀,大小姐還想要幹嘛呢!妳那花拳繡腿打得到我嗎?哈哈哈哈哈!」

  口出惡言的年輕人們嘴臉令人不屑,即使引起如此大的動靜,路人仍視而不見。他想不能再坐視不管,即便女孩沒有任何懼怕和退讓之意已經足以令他佩服,可再讓任由事情發展已不大妙。他大步一跨,在年輕人和女孩之間成了礙眼的阻礙。

  「你誰?」

  「大叔你沒事找事嗎?」

   果不其然,兩方的矛頭都對準了他。

  「大叔我……咳咳,還沒三十就被叫大叔有點讓人受傷呢。」嬉皮笑臉的接住朝他射出的挖苦冷箭,指了指圍成一圈如飢餓野狼張牙舞爪的年輕人們,嘖嘖作聲說道:「你們都多大年紀了,如果要搭訕女孩子不應該拳腳相向吧?」

  「這管你什麼事,大叔?」

  對方當然不會因為他的三言兩語就善罷甘休,其中一人甚至按耐不住一個左拳往他的正臉襲擊。他不偏不倚的用手掌擋住了攻擊,本來笑臉盈盈的他一瞬間沒了表情,使勁地捏緊扭轉著對方的手腕,在聽到男人面露汗顏而歪曲的神情,他的力道仍是不減,緩緩開口說道:「我不是很喜歡大叔這稱呼呢。」

  「重點是這個嗎?」他沒忽略到身後傳來對此不以為然的吐槽。轉過頭,朝著面露不滿的女孩投了一個廉價的笑容。

  「你這傢伙——!」

  另一個年輕人往另一個方向揍了過來,他馬上放開握住拳頭的手,正要以手臂阻擋時,在兩人劍拔弩張的空間中兀然出現另一手臂,抓住了年輕人的手,一個俐落的扭轉讓對方疼得直接跪倒在地。他定睛一看,原來是本應該他搭救的女孩所為。

  絲毫不顧自己穿著迷你短裙的形象,一個箭步,踩在男人背上,露出了恥笑:「喂,還想再來嗎?」發出了威脅低吼的話語,金色長髮在陽光下格外耀眼,也順勢攫走他的心神。其他人見狀,在猶豫要繼續逞強進行下波攻勢,還是要撤退時,不知何人叫了警察,在不遠處鳴起了尖銳聲響的警笛,怒指著他們往他們的方向跑來。

  不妙!本只有見義勇為的打算,也沒想過要將事情鬧大,一個反射動作,他拉著女孩的手腕,朝著反方向飛快逃走。至於女孩在嘴裡咕噥叨念什麼,他充耳不聞。

  。

  他們拔腿奔跑。

  握住女孩的手掌有些發熱和濕潤,無法去思考是自己的或是女孩的,只是胡亂在建築物和建築物之間穿越。

  身後遠遠傳來警察的喊叫,銳利的聲音彷彿要刺穿背部,他不敢回頭,在看準紅綠燈的號誌後快速斜越馬路。他看見前方有一個轉角,雖不是自己熟悉的路段,他仍往那個方向奔走而去。

  此時,轉角處的建築物內走出一個看起來像是剛洽公完畢的上班族,只見拿出小扇子仰起頭邊扇風驅熱邊發呆著,似乎沒有察覺他正狂奔而來差點撞上他,他趕緊閃身避開。

  驚叫聲響起。他一愣,轉身查看。看見女孩蹲下身摀住了其中一條腿的腳踝處。「扭到了?」出口詢問卻沒有得到答案。僅僅是與這女孩認識不到幾分鐘,在方才的各種行為,他早已導出這個女孩倔強得很,若自己沒有行動,這個人大概是會獨自與那些年輕人鬥下去吧。不再提出問題,他也跟著蹲下身,在女孩露出困惑表情的同時,一個箭步把女孩打橫抱起。

  「喂!」女孩發出了不悅,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對一個陌生女子做出類似性騷擾的行為。苦著一張臉欲要解釋,女孩阻斷了他的話語,她指著他的肩頭,面有難色。

  啊。他忘記自己負傷著。如大夢初醒,傷口的疼痛也適時傳送到大腦,嗚咽一聲當場跪了下來。心忖才被佐伯醫生耳提面命不要隨意做激烈的動作,才沒幾分鐘自己就將這句話拋諸腦後,現在遭到天譴了吧。他彷彿看見醫生正站在面前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對他說著。

  「喂!大叔!振作點!」女孩已經從自己的雙臂上脫身,走到身邊,一手繞過後背,穿過自己的腋下,用自己矮小的身軀支撐起他。「還可以走吧,這裡最近的醫院我記得在……」

  他看著女孩東張西望的模樣,笑了笑,說:「沒事,先看哪裡可以坐著休息就好。」其實女孩可以直接拋下他離去,正要開口這麼建議的他又隨即被女孩轉頭說道:「那裡有可以坐的地方。」朝著女孩指的方向,那裡有個小公園,簡陋的遊樂設施和稀少的人煙,這女孩還真敢一人跟他這樣的陌生男子獨處。

  被女孩半強制帶到公園裡的長椅上坐著,他查看傷口時也不見女孩有任何要避開視線的打算。他也索性不再避諱將上半身的衣物脫去,看著果然傷口有稍微的裂開,心想自己可不想上秒才踏出診所下秒又要接受醫生的連續語言攻擊。思忖片刻,想起佐伯醫生除了給他消炎藥外還有替代的繃帶。

  在身上找尋半晌,還疑惑怎麼都沒看到繃帶的蹤跡時,「你是再找這個嗎?」女孩無可奈何的語氣在一旁響起,他轉頭看著女孩手上拿著繃帶,臉上仍是一臉冷峻。

  「真抱歉啊!」欲要接過繃帶時,女孩馬上將手縮了回去,雙眼瞇起不容分說的模樣讓他稍稍有些膽怯起來,「大叔,我看你那樣子根本連動都沒法動吧?」「咦?」在他腦中浮現「該不會」的字句時,女孩已經開始動作了。

  將金色長髮綁成馬尾,又將披在身上的褐色小外套脫掉,露出裡頭的白色襯衫,沒仔細看胸部的地方,因為他比較喜歡屁股。

  女孩俐落的把滲血的繃帶拆開來,見到他的傷口也只是在嘴裡咕噥幾句「大叔你是被仇家砍了還是欠錢不還被討債的砍啊」,手上包紮的速度卻是不減。

  想回答她都不是這兩個答案,他想這傷口也是自己用仁和加武士身份接了個要懲戒一個連續性侵殺人犯的任務,卻在最後被對方一個反擊砍傷了。他也不是沒有反省過那次的任務是哪裡出了差錯,才讓他負了傷。但總是在往下深思之前就遏止了自己的思考。在思考之前就先揮動球棒。這麼一來,心裡的鬱悶及不愉快就會通通逃出去。他必須在那些東西進到身體裡之前先驅趕到自己所無法觸及的地方。

  「喂,大叔我在問你問題呢!」就說自己還沒到大叔的年紀。已經沒有想要反駁的力氣,但他也回答不出女孩的問題。只是隨便用一句「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來敷衍了事。

  「算了,反正我幫你重新包紮了一遍,看看怎樣吧。」對方用力往他的背上一打,疼得他大叫一聲,女孩看著他狼狽的反應爽朗的笑了出來。本來要發難的他沒發現自己表情轉為柔和,自然地將心中的話脫口而出。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沒有馬上告訴他答案。這也難怪,對於初次見面又受了傷的可疑單身男人提出這樣的問題任誰都會退縮。

  然而,女孩的反應倒不是抗拒不悅,若要真正用一個詞來形容他所見的,大概是「難為情」?

  「啊,我還沒說自己的名字呢。」自作多情以為是自己沒報上名所致,他哈哈苦笑著說:「馬場、馬場善治。」

  「LIN……」

  也不曉得是女孩沒有說完整句話還是她的回應就只有不知是林還是凜的名字,總而言之,他得到她的名字了。

  「這樣總行了吧?」雙叉著腰,女孩看著遠處,是在觀望警察會不會追到這裡嗎?

  「放心吧,警察那種人不會浪費體力來抓我們的。」他們光是應付方才騷擾女孩的年輕人就夠消磨時間了。他將上衣重新穿上後,起身準備要離開。

  「那你就浪費體力來救個陌生人?」

  突然間,女孩向他質問。他一愣,並沒有遲疑很久,還是露出笑容說:「因為博多人就是多管閒事啊。」

  。

  「你這是一見鍾情,馬場。」

  因為沒有辦法接任務,空閒下來的時間不是在源造老爹的拉麵攤上聊天就是在次郎的酒吧裡聽八卦。可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

  「我可不想再招惹女人了。」喝了口次郎調的獨家調酒,眼神有些朦朧。在遭遇過自己師父派來的小百合以著戀愛之名實以是要殺害自己為實的事情後,他大概是沒有辦法向著一個人認真對待自己的情感了。

  他不大喜歡有人揭開舊傷疤,有意也好無意也罷,一旦開啟思考的模式,就無法拯救回來了。如果只是放在心上,就不會那麼沉重,用腦袋去想的話就完了。

  「反正你也不會再見到那女孩了,不是嗎?有個美好回憶也不錯嘛!」他看著次郎興高采烈的模樣,真不知道這人是真心的想要幫他,還是純粹在一旁看好戲。以他直覺,百分之八十是後者。

  那名名叫LIN的女孩的確與之前遇過的相異甚遠,可自己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輕易被小百合欺騙的少年了。搖搖頭揮去各種雜亂不堪的思維。

  「我可不想讓這種事情成為什麼豔遇回憶呢。」

  遭受欺騙後,以致於對女人產生強烈的戒心,可那並不代表他對女人沒有興趣。只不過明明也不是沒有幹勁,想瞭解別人的想法,但總是猜錯。雖然想揮棒,卻完全錯失揮棒的機會,直接三振出局。從每天酒綠燈紅的生活變為現在乏味的生活也是這樣的道理。

  「不好嗎?馬場你想想你都幾歲了?」

  「28」他不置可否的回答。他想起不只一次聽那個總是窩在網吧的榎田講起,自己這種人總有一天會不得好死,在那之前就好好玩樂吧。不過,在他生命中就只是由拉麵、明太子和棒球所組成的,其他的他不需要與之糾纏著。

  有一句沒一句跟次郎聊著,最後還是如往常般回到次郎的養女兒經。他聽著千篇一律的話語,一邊續杯一邊附和著。

  離開酒吧的時間已是深夜,身上都沾染了酒味,這個時間澡堂也已關門,還是回家睡覺吧。

  深夜的博多街上仍是充滿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拉客的女郎和牛郎、在屋台互相擊掌打招呼的客人們以及隨意搭訕女人的酒醉上班族……嗯?

  停止了前進的步伐,他看著眼前幾個明顯喝得醉茫茫的上班族圍著一個才過二十四小時再多一點不見的熟悉身影,腦中立刻出現像遊戲裡會出現的兩個選項。一是轉身無視,一是……等等這個時候與其感情用事地展開攻擊,不如冷靜思考,這樣才比較有人性。

  不過,在他還在苦惱時,對方已經發現自己的蹤影,宛如貓發現新的獵物般,露出如夏夜微風般的笑容往他的方向跑了過來。

  媽的,這什麼回事,這女孩根本不是什麼豔遇,是瘟神吧?

  已經沒有供他選擇的餘地,抓住女孩的手腕直接奔走到自己腦中浮現的地點。

  遠離鬧區的公園加上破舊不堪的設施幾乎沒有人影,有了上次的經驗,他可以確定女孩不只沒有戒心,甚至是太過相信他人。

  「真是的,那些大叔真是纏人。」

  「你也不用這麼說吧?難道不知道那個路段都是未滿成年不能進去的嗎?」

  女孩假裝驚訝的說:「是嗎?不過是我今天剛好有一筆錢入帳心情好,不然早刺他們一人一刀了。」

  女孩若無其事地說著令人膽顫心驚的話語,即使這裡是百分之三都是殺手的博多,也完全沒想過聽的人的心情。

  「看你年紀也不大,是去打工?」他打著哈哈問道。

  「該說是打工嗎?也算是吧!」

  到底是那邊啊?他沒有追問別人的習慣,也就將自己的問題吞了回去。

  「倒是大叔喝得滿身酒氣,是去哪裡的酒吧找女人玩嗎?」對方賊笑著。他懶得去解釋,揮揮手說:「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好吧。」女孩也沒像其他以前曾跟他有過不正常關係的女人一樣糾纏問著,倒是自己被這樣坦率放棄追問的態度有些愣然。哎呀,可不想像次郎說的一樣,要將自己對這個女孩的感覺拉高成自己的美好回憶了。

  「雖然很晚了,要去吃點什麼嗎?」當自己丟出邀約的機會時,一般驚訝的會是女方,此刻卻是自己。

  一個才認識頂多認識四個小時的女孩就貿然提出邀約,當然,若是過去的自己僅是四個小時的相遇早從一壘到本壘繞了一圈了。已不是那個時候的自己心中暗自嘆了口氣,也不期待對方會給出什麼讓他飽受期待的答案,他站起身,正要開口說自己只是開玩笑時,對方的回答比自己預想的還要驚訝。

  「大叔,你搭訕的方法也太老套了吧?」女孩甩了甩金色長髮,咧嘴一笑。「如果下次再遇到就讓你請客吧。」

  ——OK,這真是令人動心的豔遇。

  。

  白露朝夕。

  在簡陋的床上醒來,滿身大汗。肩上的傷已經結疤,再過不久就可以拆掉繃帶。他已經開始在源造老爹那裡接著難度不高的任務,那也是自己忍受不住無聊的生活。就連去棒球打擊中心也會被情報快速的榎田逮住,再沒有活動筋骨自己就快發霉。

  前幾天剛結束任務正要休息幾日時,有個迫在眉睫的任務就丟了過來。任務是去剿潰一個非法販賣藥品的組織。在這就連人口都可以當作商品的城市,藥品的販賣更是氾濫。

  「其實你不接也無所謂的,我這裡還有……」「我接了。」他爽快答應的模樣著實令人驚訝,但也因此久違了。

  起身離開房間,看了眼堆在桌上沒丟的泡麵碗盒和罐裝酒,想著今天是星期幾是不是要丟下垃圾時,不稍片刻,自己的手機驀然鈴聲大作。

  「喂?榎田啊,嗯、源造老爹已經跟你說了?那我就不囉嗦了。那個組織的大本營在哪?」

  有人說偵探和小偷差不多,觀察周遭,注意目標的生活習性,就能在腦中想像他們二十四小時是怎麼行動,在適當的時間侵入,就能達成目標。這和扒手如何投機取巧及如何搭訕女人是完然不同的。也不曉得為何浮現大和那身兼牛郎和扒手的身影,不禁忍俊不住。

  依照榎田所給的情報,販藥組織的大本營位於港口,今天正好是他們要將新一批偷渡進來的藥品運入他們倉庫的日子。真是好巧不巧,讓他中了個頭獎了。將車子停在某個廢棄工廠旁,他下了車,確定自己的位置所在無誤後,看著時間已接近黃昏,今天晚上可是還有自己支持的棒球隊比賽轉播呢。想要速戰速決的他,梳起平常都蓬鬆雜亂的頭髮,戴上了稍顯滑稽的仁和加面具,衣服換上了猶如喪服的黑色西裝,腰間掛著一把武士刀。萬事俱備,那麼目標呢?

  越是靠近目標物,他可以感覺到異常的沉默在空氣間瀰漫。倉庫裡裡內內都有數十位的黑衣男人在監督及行走著。也許他們也在防備著有人來搗亂,只要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繞他們警鐘大作。

  這下該怎麼辦呢?

  雖是這麼想,但事先榎田就將哪裡的防備較為薄弱的地方用了簡單的圖示傳給了他。事先就已將地圖烙印在腦內的他此刻只不過是把資訊從記憶盒子裡重新檢視。

  在倉庫的後方有個小門,那裡雖有人監視著,卻沒有比正門口的陣仗還要誇張,且那裡離監控室很近,如果要我幫你侵入也不是不可以的。

  浮現出榎田狡獪的表情,他搖搖頭笑了起來。這樣的任務還不需要由榎田這個天才駭客出馬,能提供他這樣一條有用的情報就足夠了。其他的,他自有方法。

  從另外一條小路繞過到倉庫後方,果不其然那裡的人流比正門口來得少。在看準門口的兩個叼著煙的男人在轉頭與門後的守衛嘻笑怒罵的同時,他握緊著腰上的刀鞘,快速的縮短自己與男人們的距離,連讓對方反應死神已經到達門口的時間也沒有,痛楚在霎那之間,震愕瞪大的雙眼停在瞬間,身體頹然倒下。

  門後的守衛沒發現自己正顫抖不已,恐怖、驚愕、絕望與無力感形成巨大的混合物,沉甸甸地壓在自己身上。低頭看著被砍斷脖頸的同伴,嘴裡結巴地重複著「別殺我」。搖搖頭,他本想可從這個守衛問出監控室的所在,可看對方已胡言亂語、語焉不詳,他靜靜在原地了甩刀刃上的血漬,收起刀,一個手刀,敲暈了對方。

  重新檢視了自己的所在。裡頭的倉庫幾乎堆滿了貨櫃,從紛雜的聲音判斷自己剛好位在其他人無法發現的死角。如果可以找到監控室,雖可以較為快速知道整棟建築物的分佈圖,現在只能土法煉鋼憑著自己的直覺行事。

  越靠近聲音來源處,自己就越難以躲藏身影。再怎麼遲鈍,也差不多該察覺他的存在了。

  「喂!你這傢伙是誰啊!」

  一個本來在指揮貨櫃運入倉庫的男人轉頭看著突然出現的人影,圓目睜大開口大吼著,不過下一分鐘,一道銀色光芒自從眼角閃爍而去,接踵而來的是不知何時與自己僅有一個棒球距離的男人出現在眼前,笑著,卻在詭譎的面具下無法得知笑意。然後巨大的疼痛和恐怖令他身體怦然倒下。

  「喂!你這傢伙!」

  越來越多人發現他的存在,在看見他拿著武士刀和臉上穿戴著面具的裝扮雖是疑惑,但馬上掏出手槍往他的身體各處擊發。

  「太慢了。」

  面無表情地躲避著子彈,在敵方未來得及再行下一次的攻勢時,馬上割斷對方的雙手和脖頸,鮮血都尚未噴灑在自己身上時,又是同樣的方式襲擊接踵而至的黑衣男人們。

  臨死前的哀嚎聲不絕而耳,人群卻如鼠輩一樣,層出不窮。真是沒完沒了。禁不住抱怨幾句後,發現正門口處又湧出更多的人往他的方向氣勢洶洶奔走而來。

  喂喂喂,就算是仁和加武士也吃不消那麼多人。心中苦笑手裡的刀也沒有因此放下,反而攻勢越來越快和俐落。宛如恐怖及死亡成了他的後盾,身上早已沾染了鮮血的腥味,回去該好好清洗這套衣服了。還有餘地開玩笑的他在削去眼前男人的頭顱後,他聽見遠方又傳來槍響。

  嗯?擊發的方向並非自己。其他人也被槍響引走了注意力。趁隙又砍殺了幾個人後,映入自己眼簾的是,一小群黑衣男子圍著不知是誰,槍響和怒吼聲此起彼落。可隨著男人一一的倒下,他也才看清圓圈內的中心點站著的人是誰。

  猶如野貓柔軟的身軀在人群中穿梭,手裡似乎拿著類似刃物的武器。敵人捉不定蹤跡,只能胡亂開槍射擊卻也剛好中了伎倆,沒有辦法集中還自傷自己友方。如外頭日落黃昏艷麗的金色長髮和熟悉的褐色外套及鮮紅裙子的裝扮,熟悉得令他差點原地哈哈大笑著。

  眼中的她把弄著匕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快速的將在場的敵人全數撂倒。在那些屍體中央,她鄙夷的眼神卻異常美麗。想必就算此時槍口對準她的腦袋,她也絕面不改色吧。

  「怎麼?還有一個啊?」

  她聳了聳肩,轉頭看向了自己,該不會把自己當作那些人的同伙了吧。心頭一驚,比自己矮上一截的身影頓時消失,不、就算這裡是殺手如雲般多的都市,也不可能發生憑空消失的非科學現象。定睛一瞧,是女孩隱藏在貨櫃之間的陰影,邊迅速朝他逼近。

  不過,這種伎倆,對他沒用。

  再度拔刀,腦袋瞬間冷靜下來,他從不會主動攻擊,但要是遭受攻擊,一定會還以顏色。在女孩幾乎快要貼近他的身體時,目標卻轉了個身,繞過了他,一瞬間印在雙眼裡的嘴角竟有一絲絲嘲笑他而浮起的弧度。

  「我找的可不是你。」

  他的臉龐倏地僵硬起來。

  接著身後傳來一道男人的慘叫聲。

  他瞪大眼睛,轉過身去,一個拿著手槍的男人正巧躺倒在地。

  女孩不以為意的張望著四周,看著自己已經解決所有人之後,才深深吁出一口氣。那雙眼神終於才轉移到他身上。

  「嗯……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我也沒興趣。就如你所見的,你該慶幸我這任務不是用人數計算,不然我就得跟你計較搶生意這塊的酬勞了。好了,就算我現在多殺了一個人,也已沒多大影響。我就替你頂下一個吧。」

  自大狂妄的語氣令他啼笑皆非。

  他真是被打敗了,好的,他認輸了。

  忍不住想雙手舉高投降。

  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是誰?」

  對方笑道:「我,職業殺手。」

  。

  其實不應該如此悠哉。尤其是在自己差點又要重蹈覆轍的那天之後。他的確不再見到那個女孩身影,也的確如次郎所說這一切在半年後都變成了奇麗的回憶。

  揮動自己的愛用球棒,流點汗接著回家途中去澡堂洗掉一身髒污。是一直以來假日的休閒方式。雖然途中重松來問了前不久調查市長的事情,但不礙他已經撒了餌只須等待拉線的行動。

  等到他回到事務所都已屆傍晚,抬起頭,看著原應該無人在家的住處亮起了朦朧亮光。

  歪起頭困惑的同時也起了戒心,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已許久沒聽過的回家歡迎語更讓他滿臉問號。

  客廳坐著一個人,他看過這個熟悉的身影。

  猶如高傲的貓闖入陌生人家卻理所當然將此處當作自己領地般,那人宣稱有人委託她來殺他。又來了嗎?幾乎要忘卻卻早已刻印在骨髓之中的記憶一下子就浮現上來。對方又隨即莫名其妙說是來保護自己,結果這個不斷三番兩次攪亂他生活的女人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自己的立場嗎?」

  在拒絕對方後,氣氛驟變,他被人一把推倒。在驚訝對方力氣並沒有想像中女孩子那樣柔弱的同時,脖子有股涼意竄過。冷冽的刀刃及死亡的味道同時晾在他面前。但更讓他在意的是,眼前這個女孩的裙底完全曝露在他眼前,皺起眉頭看著對方穿著的紅色拳擊褲。當然,他沒忽略過雙腿之間與他自己本身也有的生理特徵。

  「……原來你是男的?」

  對方無法克制臉上露出的賊笑像在恥笑自己的無知,他聽見「他」說:「你現在才知道啊!」

  OK,他又多了一樁無法對任何人言說,被過度美化的回憶了。

  。

  明太子、拉麵、棒球,是建構自己的三大元素。缺一不可,無以代替。然後,在未來,會有個叫做「林憲明」的男人闖進,成了他的生命糾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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