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日記

※垃圾堆中的愛戀的後續，十五歲篇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少年在開始落雪的街上唱著歌曲，腳踏著灰絨的短靴，黑色的風衣罩籠著整個身軀，頭上帶著掛著左右兩側有灰色小毛球的毛帽。他踢著輕盈的腳步，繼續哼著沒人聽懂的曲調，抬起頭遠望著佇立於前方的公寓式大樓，少年猶如寶石般璀璨的金色眸子眨呀眨的，凝視著某一層樓的房間正開著燈時，腳下步伐更加急促了，他迫不得能夠早一秒到達他所想到達的歸所。

熟門熟路地在穿越了幾個巷弄後，少年到達了公寓大門前。沒有進去的他只是在門外翹首盼望著，抓著頸上的米色圍巾，從嘴裡吐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圍成了圈，同時戳著在匆忙出門忘了帶手套的雙手，不斷呵著氣試圖讓手掌能夠獲取到一些溫度，雙頰因低溫而泛起了如酒醉般的紅暈。即便如此寒冷，少年仍是耐心地在等待著。嘴上仍是哼著歌調，直到他眼裡看見他所等待的人終於從公寓內的電梯走了出來，雙眉皺起有些不悅地朝著他大步邁向前來時，少年漾起了笑容，喚了對方的姓名。

「利威爾先生，早安。」

「……早，艾倫，連圍巾都沒有圍好，是想要感冒嗎？」

將艾倫脖頸上鬆垮的圍巾重新圍得牢實後，利威爾看見少年一副滿足的笑臉，不由得伸手敲了他額際一記說：「傻笑什麼，手伸出來，圍巾就算了，連手套都沒帶出來，想被冷死嗎？」

艾倫沒有反駁只是嘿嘿笑著，讓利威爾脫去自身左手一只手套套在他的左手，右手則是被男人緊握住後直接將自己的和少年的手都落入風衣內的口袋中。

對於男人無言的溫柔讓少年心裡甜滋滋著。

若沒有十年前利威爾在銀杏樹下遇見離家出走的艾倫，他相信他們兩個會仍像兩條平行線一樣，就算在路上擦肩而過也絕不會回頭望向對方一眼。

自從那次陰錯陽差後，艾倫就如橡皮糖般從此在利威爾的人生上黏著上了。不自覺中，自己也看著這個原本還只是到他腳邊大的小鬼，一下子就成了已經足足高過他半顆頭的大個子了。

「……艾倫，你今年幾歲了？」

在他們從住宅區步入商業區前，利威爾已將手上的手套套在艾倫的雙手上，自己則是窩進了風衣裡的口袋內。雖然艾倫看上去有些不滿，卻也還是乖乖地戴上手套。在他們沉默不語的尷尬下，利威爾終於啟唇問了這無謂的提問。

「……明年三月生日過了就十六歲了。利威爾先生每年都會給我生日禮物和祝賀的，怎麼還不知道我幾歲了？」

對於男孩的質問，利威爾沒有感到愧疚也並沒有心生不滿。很誠實地、很平淡地，他甚至用著幾乎是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口吻說：

「艾倫，你十六歲的話，那麼我幾歲了？」

對於男人如此的反問，艾倫幾乎沒有猶豫便回答了：「三十五歲，而且前幾天不是才幫利威爾先生你過生日不是嗎？」

對於男孩嘟起嘴滿是不解地回答他這實在過於愚蠢的問題，利威爾並沒有如往常般沉默等待艾倫怒氣消去後才解釋，反而在艾倫言訖的下一瞬間便回了句：

「認為慶祝生日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是小孩子才擁有的權利，我這個年紀能夠好好過生活就好了。」

「……利威爾先生不高興嗎？」

少年的口氣在顫抖著，利威爾低頭瞧著艾倫雙手握緊著，手套被那顫抖而不斷戳弄的動作抓皺著。利威爾曉得自己的語句永遠都少了最關鍵的詞，眼前的少年也不是十年前的五歲小孩。想要用單純的觀念去教導自己也在這十年間看著少年歷經許多事情而逐漸成長，心思也無法在回到那只要哄幾句就可以開心綻開笑容的年紀了。

「冷靜點，艾倫。」

伸出手握住艾倫的手，利威爾看著四周，在望見一間店員正剛好從店內拿出營業中牌子的咖啡店時，他不容分說的便拖著艾倫往那方向前去。

「一杯卡布其諾、一杯黑咖啡。」

在進店裡前順勢地向一臉錯愕看著他們的店員點了咖啡後，利威爾挑了最裡面的位子與艾倫面對面坐著。從頭到尾艾倫都沒有開口說話，不如說利威爾的一連串動作讓他幾乎沒有思考時間。

就連現在兩個人面對面坐在一個桌子上，店員匆促地將咖啡送上來之後又過了半晌，兩人始終沒有對談。

利威爾平靜地望著仍氣呼呼的艾倫，擱在桌子上的手指用著咖、咖、咖三節拍的節奏敲弄著。艾倫原先並沒有理會，但在死盯著自己杯中咖啡的奶泡時，同時注意到利威爾的手指如同毛毛蟲般往他環住咖啡杯的手指前進著時，他假裝沒有瞧見，但在利威爾意有所圖地勾住他時，艾倫嘴裡溢出了「咿」的奇異聲音時，男人終可忍俊不住地笑了。

「利威爾先生！」

即便現在店內沒有任何人，艾倫還是盡量地壓低著聲音對著利威爾出了抗議。

利威爾的表情就像個鬆弛的橡皮筋，本來緊繃的表情全卸了下來。一根一根節骨分明的手指牽繫著艾倫的手掌，他說：

「十年前我可以將你抱起，十年後我只能這樣牽著你的手；每過一次生日就感覺心中我所認識的這個男孩漸漸長大了，也漸漸變得陌生了。」

利威爾邊說著這些邊用著另外一隻手掌撫向艾倫略為冰冷的臉頰。

「艾倫，曉得嗎？我在等待著。」

「等、等待什麼？」

「等你長大。」

言訖，利威爾握住艾倫手掌的力道更加大了。

少年想要掙脫又不忍掙脫，只能任由利威爾的手掌讓自己雙頰的溫度越趨升高，暈沉沉的感受讓他有像是發著高燒的錯覺。

少年喜歡著男人，從十年前就專情如一。是男人教他如果能夠先喜歡一個人那麼對方也會感受這份喜歡而喜歡自己的，所以他也把這份喜歡給了男人。從原本的思慕，漸漸變成無法取代的唯一。

同時，卻也害怕著。彼此的年紀與男人越是成熟便越顯得帥氣的外表。因此，只能不斷耍著小孩子脾氣，不斷撒嬌，不斷地下意識讓男人能夠繼續用小孩子的態度對待自己。想要依賴著對方，不想要長大。

但是，現在利威爾先生卻說他在等待著？

他著實驚訝了。

「那、那個利威爾先生，你說長大是……那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喔。」

即便自己仍舊想要讓利威爾對待自己如十年前那樣溺愛著自己，嘴上還是下意識地反駁了。

「我知道的。」

利威爾話中語氣還是那猶如沒有漣漪的湖水般，握住艾倫的手已沒有先前那般不容置否，反而是輕壓著艾倫每根手指的指骨，那不輕不重的力道反而讓艾倫彆扭。利威爾卻像是忽視著艾倫那想要將手縮回卻又捨不得而微微顫抖的反應，觸摸完了手指後，他漸而讓略冷的手指伸向手掌與手腕交接的骨頭處，邊按捏著邊繼續說著方才的話題。

「你的手腕都已經不同於十年前那樣如此脆弱了，也沒有那麼容易發著燒了，也可以好好地跟你現在的家人相處了，這些我都知道那是你已經長大的象徵，但我並不是說這些……」

微低著頭的利威爾並沒有發覺艾倫隨著他嘴中的一字一句而雙頰發紅著，接連著連手掌都像是火烤般炙熱。他逕自地繼續說道：

「我所希望的是抱你。」

「欸？啊、嗯？那個……利威爾先生那個……我……」

艾倫隱隱約約曉得利威爾話中所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沒有辦法將那暗示性的字眼與自己所想到的連結在一起。瑟縮起被抓住的手指，本來的炙熱一下子像遁入了冰窖般的寒冷。

利威爾這一次並沒有把男孩的劇烈反應忽視掉，本想要喝口咖啡冷靜下卻發現杯中的液體早就冷卻，吁了口氣，他終於正演凝望著艾倫。

「所以我說我在等待。但是我並不希望我這句話說出口便讓你感到有所害怕……」

「利威爾先生！在你說出口的這一刻就已經讓我很害怕了！」

有些壓低不住聲音的艾倫雙眼間有著不知是憤怒還是難過溢湧而出的淚水，但他忍了下來，緩了口氣說道：

「我、我只是想要帶在利威爾先生身旁而已。我、喜歡著利威爾先生，從十年前就已經喜歡著你了。但是我不想讓自己當作只是利威爾先生性慾的工具而已……」

「錯了。」

利威爾截斷了艾倫的話，原本平靜無波的口吻變得嚴厲起來。

利威爾將艾倫縮起的手指抓弄過來，十指交扣著。那時，艾倫是第一次見著如此憤怒卻又不得不將這份怒氣壓抑下來而顯露在臉上的表情便是──悲傷。

利威爾低下著頭，以額碰觸著如同火山與冰雪交雜而成的兩人手掌，他說：

「我是、如此地……愛著你啊，艾倫．耶格爾。」

當時，十五歲的少年只能瞪大著金色雙眸，龐然無助地看著眼前這個說愛著他的男人。

猶如咒語般的告白一直迴繞在他腦子裡持久不去。

因為，他喜歡著這個男人，喜歡著這個叫做利威爾．阿克曼的男人。

但同時也曉得，這份的喜歡、與男人口中的愛，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