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日記

應該是噗浪的活動文，但最終還是離題了抱歉，如果這篇有被喜歡到就好了。

灼熱的風突然迎面襲來，用火熱的舌頭狠狠舔了他的臉，眉間緊皺，於是他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馬車上睡著了。帶頭的馬兒走得很慢，搖搖晃晃的讓他有些頭暈，視線轉向周遭的景色卻是一片陌生。

灰黃色的土壤無止盡地蔓延到視線見不著的地方，四周圍連棵樹木都沒有，光禿禿的半滴水都沒有，就連吸進肺部裡的空氣都乾燥得幾乎窒息。

這是哪裡的念頭方一閃過，他馬上從座位上彈跳起來，木車的空間不大不小地混合著安靜規律的吐息，所有人都罩著灰土色的斗篷看不見臉，漠然守著自身的停滯，畫地為牢般的遮罩外界一切干擾。

沒有導引者的馬車遲緩著前進，冗長的路途像是老者臨逝前的呼吸，只有達到終點才能休息。

男人的思緒意外的平靜，彷佛壁外的巨人以及壁內的那群貴族爭鬥在這一瞬間都不在自己的頭腦裡。

眼神有些呆滯地看著猶如幻夢般的景色，身子彷佛也要如沙子般溶解在土壤時，前頭的馬兒突然仰天發出了嘶鳴，車子驟然停了下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尖嘯聲戛然而止，歸於安靜的周遭只餘耳膜還在振動，隨著詫異的眼神一同失衡。

突然從馬兒前頭冒出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啊、終於找到你了，利威爾兵長！」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少年嗓音、亞麻色的頭髮，身上的服裝與自己如出一轍；但是，雙眸間卻是迥異的祖母綠，少年罩著與車上其餘人一樣的灰土色的斗篷，帶著陌生的淡淡笑容，向他伸出手說：

「跟我一起走吧。」

男人不悅地打掉男孩伸過來的手掌後，自己逕自從車上跳了下來，黑色長靴瞬間陷入了黃沙裡。不悅地露出厭惡眼神，利威爾乾脆將靴子脫了下來拎在手邊，嘴裡啐罵了一聲「髒死了」後，抬起傲氣的眼眸，毫不客氣地對著一直憨笑的少年說道：「喂！要去哪裡？」

然後回應他的仍是熟悉的面容、陌生的表情。

這個地方連空氣都令人感到不快。

吹襲在臉上的熱氣像針般刺痛著利威爾的雙頰，赤腳踩在滾燙的沙子裡有些踉蹌不穩。單手抹去額際上的汗漬，瞇起雙眼注視著走在前頭的少年。

是夢吧？

可周遭的溫度、觸感和吐息都是如此真切。

「喂！要走到哪裡去！」

從方才馬車所停的地方才不過幾公里，利威爾便已覺得像是行經千里般的疲倦。

走在前頭的少年停下的腳步，轉過頭仍是那般懷著陌生的笑意，他指著前方說：「我們要在太陽下山前走到那裡。」

少年沒有說要走到哪裡。利威爾抬頭看著被薄暮遮去的太陽，絲毫沒有朝另一邊的方向傾斜。

「所、以、說！我說我們還要走多久！」

流星闊步地走到少年面前，用力扯住少年的領口，少年的臉拉近了自己。對方卻沒有如他心中所想像般的恐慌反應，而是笑吟吟地說：

「路還很遠，利威爾兵長。」

這句話簡直像是在奚落他還懷抱著的最後希望，雙眸間懷揣著火焰，幾乎要燃盡他的骨髓、靈魂裡。

舉起另一隻手正要往少年的側臉揍下去時──

「有人在等著你喔。」少年瞇起祖母綠的眼眸，燦笑著說：「如果不是那個人一直拜託我，我可不做這種事情喔！」

握緊的拳頭霎時停滯懸空等待著，想問的字句還未吐出口，少年卻已搖搖頭，手指放在嘴唇上表示噤聲。

展翅的大鵬自頭頂上掠過，大片的灰藍色陰影落下來，利威爾抬起看，開始詛咒自己剛才的手下留情。

那條路比想像中還要長。路途中他們行經了大大小小的湖泊，好幾次口渴到喉嚨要發痛的利威爾想要蹲下身汲取甘甜的泉水，卻被少年即時阻止了。

「你連水都不讓我喝？」

「這個可喝不了啊！」

「怎麼，這水怎麼了？」

「這是忘川。」

湖面的粼粼光澤閃著利威爾瞠目的臉龐，沒多久他吁了口氣，然後沉重地問了一句：「所以，我死了？」

少年仍是搖搖頭。

「不、我是帶你回去的。」少年突然淘氣的吐著舌說：「因為你上錯車了，而且方向也不對，所以我們必須回到正確的地方。」

終於，利威爾記起了許多事情。

「啊啊，我記得我是要回家的。」

「對吧。」少年點點頭，「你心裡一定是想著我很像誰誰誰吧？」

「所以、你是誰？」利威爾終究還是提出最初的問題。

「你覺得呢？」少年露出了晦暗不明的笑容，雙手撐在後頸信步地繼續往前進，後頭的利威爾只能嘖了一聲後，繼續踏上火焰之土的旅途。

利威爾不曉得自己走了多久，氤氳的蒸氣黃沙滾滾中斡旋。肚子饑腸轆轆地無法克制的發出極大巨響，喉嚨痛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雙腳沉重地不像是自己的，但走在眼前的少年卻余裕滿滿的樣子。這樣的對比讓他更加心煩氣躁。

「到了。」

陡然間，少年停下了腳步，轉了一圈後，堆滿著笑意的臉再度出現在利威爾面前。

「這裡是……什麼地方。」

太陽已變成了冷清的群清色，掛在地平線的角落，隨時就要掉落似的。周遭依舊是單調的黃沙景色，唯一突兀的是有口古井橫在眼前。

「初始點。」少年這麼說了。「你可以在這邊休息一下，等下會有人來接你的。」

「誰？」

「『我』」

複數的聲調突然從少年嘴裡發出，雖然是心中那個熟悉少年的嗓音，但果然還是不一樣的。

抬起頭，少年的身影如剪影般開始模糊，他忽然慌了。

『喂！小鬼，我們會再見面嗎？』

男孩淡淡地扯出笑容，嘴角的弧度細不可辨，祖母綠眼眸間放下一個純粹的感情。

『我一直都在。』他說。

利威爾安心了，站在原地見著男孩身後制服上翻飛的自由之翼徽章的身影逐漸消失，化為碎片最後只餘晃蕩的空氣振動餘波。

他閉上眼準備小小地休息，反正，睜開眼便是家了。

──兵長醒來了！──

──太好了！他沒事！──

利威爾兵長，在壁外調查時，遭受到大量奇行種巨人攻擊，隨行小組成員全數身亡，除了救援小組到達之前仍浴血奮戰的人類最強。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是一團團未滅的火球，嘴巴乾涸得說不出話來。無法聚焦的眼眸裡只見著一群人在他身旁來來回回奔走著。

他從地獄的深處爬了回來，所有人都赴死只有他一個人回來。

強烈的悲傷籠罩著他，現在他只想好好地為死者悼念。

無聲地歎息，他又合上眼。

「兵長────！」

驀然間，聒噪的熟悉聲音幾乎要將他的耳膜震破，才一睜開眼就看見哭得像鬼一樣的少年在眼前晃著。

熟悉的嗓音、亞麻色的頭髮，還有──如太陽般耀眼的橙黃色的眼眸。

一切是如此的熟悉，沒有任何變化。

他想起了那位少年所說的話。

『有人在等著你喔！』

『有人一直拜託我喔！』

──啊啊，原來是你。

利威爾抬起仍虛弱的單手，拭去少年眼眶裡不斷溢滿出來的淚水，見著對方因害羞而發紅滾燙的臉頰，他下一秒拉下少年的後頸，愛戀地去親吻少年的薄唇。

「艾連呦。」細語在少年耳廓響起。

「什、什麼，兵長？」

嘴角拉出細不可辨的微妙弧度，他說：

「我回來了。」

「嗚…………」少年泣不成聲。最後撲向對方的懷抱，幾乎要用盡肺部的氧氣，大聲叫嚷著：

「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