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日記

※妖怪paro，妖怪利威爾X古董店艾倫

白晝堂 07

「讓我來透視你的未來吧。」

（不需要……）

聽見陌生的女聲驀然響起的聲音，他下意識地便是直接拒絕。睜開了雙眼，艾倫馬上察覺自己身在夢中。

一片慘白的房間中，他獨自跪坐，對面有著一位穿著華美和服的女子也跟著他一同跪坐著，看不清臉上的五官，卻可以感覺對方是在笑著，那般的感覺、很奇怪。

四周透著蠟燭微弱的光芒，明明是封閉的空間，燭火卻如跳舞般左右搖曳著。荒誕的夢裡面，艾倫閉上了眼，再一次睜開時仍是同樣的場景。

──看來是被夢魔入侵了嗎？

「不是喔，艾倫．耶格爾……對吧？」

「你知道我名字？」他想要站起身，卻做不到，才發現自己無論是要做任何動作，都像是被繩索束縛住一般，動也不動。

看見掙扎的艾倫，眼前的女子摀起嘴燦笑出聲。

「別這麼做，艾倫，這裡是我所做出來的夢的空間，很棒對吧？」

眼前的女子突然站起身，張開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圈，隨著飄逸的和服下擺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香味，本來繃緊的神經稍稍舒緩了些的艾倫楞了半晌看著女子歡欣鼓舞旋轉了幾圈後才又一本正經地恢復跪坐的姿態，對著他說：「你這人類真是奇怪呢。以前我啊！入侵別人的夢裡面說要透視未來每個人都飢渴地跪求我說：『神啊拜託指點迷津吧！』哈哈哈，把我當作是神了吧？」

「但是你是妖怪吧？」

「嘖嘖，這麼說也不太對喔，艾倫。」女子晃了晃手指，否認了艾倫的說法，「我只是『現在』是妖怪罷了。嘛，不過那種事情並不重要啦！艾倫，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未來？」

女子的身軀稍稍傾向前，雖然看不清面容卻以足可想像女子現在的表情是帶著熱切期待的樣子吧？然而，艾倫還是搖搖頭地說：

「沒興趣。」

「為何？」

「我的未來究竟會如何，這種事情應該是自己所決定的吧？」

「馬櫻丹妖怪的事情也不想知道？」

明知做出這樣的反應太過失態，艾倫還是瞪大眼睛盯著聲音的來處。

「別那麼興奮，我只是說笑的。但我的確知到你想知道的事情，然而，我並不想讓現在的你知道。」

艾倫沉默，他曉知妖怪這種生物都是狡猾並且喜好戲弄他們人類的，他仍是被方才的話所牽動心神了。

因此現在他沈默不語。

「那麼，我告訴你利威爾的事吧。」

在艾倫再次說出相同的答案之前，眼前女子的聲音迫不及待說道：

「你說謊──沒有人會不好奇別人的出身背景，以及自己的未來。」

「別人心裡怎麼想你豈會知道！」艾倫竭盡自己的力氣想大吼，但蹦出口的音量卻細若蚊聲。

「不需要懂啊，看就行了。看得到你的過去，也讀得到你的未來，曾經被我看過得人都熱淚盈眶的跟我說謝謝呢，怎麼你這小鬼那麼奇怪啊！」

「太荒謬了……快讓我從夢中醒來！」身體無法自由動作的艾倫硬是使力，卻只是徒勞。他焦躁不已，但頭腦卻異常冷靜，呼吸有條不紊。

女子搖搖頭，繼續恣意對著動彈不得的艾倫說：

「比如──你的過去，跟妖怪一同生活過的過去以及你母親……。小時候對於家裡的付喪神和座敷童子明明很厭惡卻不得不跟他們相處，但是當看到他們遭受到危險你還是會生氣，也無法置之不理，對吧？就像那個莫名其妙掉到你們家屋頂的利威爾，明明他散發著強烈敵意，你也裝起一如既往的面具跟他相處，可是當他義無反顧地說要幫你查出真相，並且在黑影妖怪攻擊你保護你的時候，你的內心動搖了吧？你覺得你自己差點要忘記自己是討厭妖怪這點，所以才會更加把自己武裝起來吧。」

（不是的，並不是這樣的。）

「利威爾先生只是不速之客而已，既然他想做這樣的事情，我也沒有必要阻止他。」

「你其實也不想管那個花瓶也不想管那個買主究竟是誰殺的不是嗎？你早就厭惡這個從祖先接管下來的古董店了對吧？有你討厭的付喪神也有即使房子落沒了還賴著不走的座敷童子，你以為你這樣是對他們仁慈嗎？啊啊，妖怪他們很單純，或許是這麼想的。但你很明白你自己只不過是想靠這樣的方式為你自己內心的罪惡感贖罪罷了……」

艾倫的拳頭抽動了一下，女子繼續笑道：

「你害怕知道未來吧？你也懼怕回顧過去，而明瞭真正的自己……」

艾倫在膝上的緊握住的拳頭用力揮出，卻沒有擊中眼前殘影的實感，蠟燭微弱的光芒瞬間熄滅，四周一片漆黑。

「對了，我忘記告訴你我的名字，畢竟我只是個連妖怪都說不上來的妖怪，名字對我來說不重要──『韓吉』，只要在東方森林裡喚我的名字，我或許會看我的心情出現跟你聊聊過去也說不定喔！」

黑暗中傳來了類似拍翅的聲音，艾倫叫喊著什麼邊想往前衝去，但一個踉蹌他跌向前方，整個人遁入了黑暗。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

是夢。對了，他早就知道是夢。他狼狽地摸撫著自己的臉頰，那裡有著什麼鹹味的液體不斷流淌著──從夢中回到現實中了。陣陣抽痛的頭昏昏沉沉，他小心翼翼地起身，身體已經可以隨意活動，搖曳的月光從窗櫺隙縫透了進來，他呆然看了半晌。

他知道，自己今夜將失眠了。

夜晚過去，東方總算泛起魚肚白時，一陣敲門聲讓艾倫完全驚醒。直到快要天明才昏然睡去的艾倫無可奈何地起身，來不及整裝就散著髮慌張起身去應門。

為了不驚動左鄰右舍而慌忙在走廊上奔跑的艾倫才剛踏到店門口，怒氣凜然的女孩穿著素色和服雙手插腰著站在那裡，冷淡地說道：

「艾倫，我有話對你說。」

猶如鄰家女孩般的裝扮讓艾倫稍稍楞了一下才認出來眼前的女孩是阿尼，他並不是沒有見過阿尼如此樸實的裝扮，只是真的太少見了，以至於他現在散著髮狼狽的樣子都不自知。

「阿尼，你一大早跑過來是想要跟我說什麼？」

阿爾敏邊領著阿尼到客房艾倫邊吩咐米卡莎去廚房準備早餐時，他也一邊胡亂地整理好亂糟糟的頭髮後，他才終於可以跟阿尼好好坐下來談話。

「艾倫，今天第幾天了？」

當阿尼接過阿爾敏的茶水時，她沒有馬上啜飲，而是將陶瓷茶杯放在自己膝上，幾乎沒有前提，就這樣驀然說了這句話。

艾倫眨了眨眼，似是在思索阿尼的話，但很快地他本來亮晃的金黃色眼眸便暗了下來，低著頭，喃喃道：「今天算來應該是第七天了吧。」

「都已經是第七天了，你還是不放棄嗎？」

艾倫沈默不語，即使如此，阿尼仍是繼續說道：「艾倫，我這雙眼睛雖然是可以一間看透妖怪的本體但並不能看透妖怪的心，因此，那妖怪究竟是不是要幫助我們我是不知道，但是你沒必要等他不是嗎？」

「我並沒有等他！」艾倫猛地抬頭反駁：「我只是在測試……」

「測試？」阿尼此時開始拿起筷子，開始品嚐方才送進來的早餐。烤好的秋刀魚散發著令人誘發食慾的香味，但阿尼先夾了放置在味噌湯旁的醃漬小菜，放入嘴裡發出清脆的咀嚼聲後，阿尼才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這人可以在一瞬間了解情況也可以在瞬間就策劃了很多事情，然而，他是妖怪吧？那麼你認為你還可以用對付人類的方法對付他嗎？」

「阿尼……」艾倫苦笑了一下，也跟著拿起眼前裝盛著味噌湯的茶碗小心翼翼的品味著，「或許是我太天真了，以為只要釋出好意就可以……」

「可以什麼？」阿尼那雙蒼籃深邃的雙謀瞪視著艾倫，用著手上那雙筷子指著男孩：「那傢伙一聞到馬櫻丹就瘋狂成那樣，你難道沒看見嗎？八成殺了買主的人就是他！」惡狠狠地將筷子戳進了秋刀魚的魚身，阿尼下了個可怕的結論。

「這個可能性我不是沒有想過，所以我剛才才說我在測試他，阿尼。」細嚼慢嚥著食物，艾倫鮮少看見阿尼如此激動的時候，上次看見阿尼如此生氣都已是他父親過世的時候了。

她那雙可以看見妖怪本體的眼睛從小就被親戚稱說是怪物，唯一認可她的父親過世後她就只剩下貝爾和萊納可以相信了。

建立惡所，除了消除心中那股扭曲的正義感之外，剩下的，就不知道是不是只是想要找尋歸屬感了。

「所以他那眼神明講著他是知曉著那股味道究竟是什麼，卻沒有當場說明，這太奇怪了。」

「但利威爾先生也明白說了他要釐清後再來找我的……」

「艾倫。」喀啷一聲，阿尼放下了碗筷，一本正經地注視著艾倫，兩人對看許久，尷尬的沉默才被打破。

「艾倫，你究竟是容易相信妖怪？還是只是想要測試你自己的心是不是還相信妖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阿尼？」也跟著放下碗筷的艾倫，臉上那般複雜的表情無法說明究竟是憤怒或是困惑，更多的是像是被揭開傷疤的驚愕。

「我說什麼你應該懂得吧？還是我要再重複讓應該也跟你說過的話──」

阿尼霍地起身，原本靠過來要收拾餐盤的阿爾敏被阿尼的動作嚇住，抬起頭楞然地望著阿尼大步流星地朝向艾倫的方向走過去，然後伸手便是將艾倫的衣領扯起，如蒼穹般耀眼的湛藍眼眸裡有著憤怒及說不出來的悲傷。

「你還是在在意那件事情嗎？艾倫，那件──妖怪害死你母親的事情！」

「阿尼！」

出聲阻止的不是艾倫自己本人，而是跟著阿爾敏進來收碗盤的米卡莎。

她的臉黑得不能再黑，直接拋下自己的工作正要衝過來時，艾倫此時轉過頭用著最嚴厲的眼神向她咆哮：「米卡莎！不准過來！」

金色眼眸宛如冒著火焰，卻不是憤怒而像是受傷的野獸遭受敵襲那般，全身武裝起來的自我保護。

米卡莎被艾倫突然一吼為之一楞，全身顫抖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阿尼此時吁了口氣，緊揪住的手也鬆了開來，她指著艾倫與新時代的男人完全不同，幾乎及腰的長髮，說道：「所以，你才一直都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剪成短髮嗎你？」

「並不是的。」

稍稍緩了口氣的艾倫搖著頭否認。他曉得現在新時代的男人們，即使是像他這樣未成年的男孩都幾乎不再留著長髮了，而是像讓和馬可那樣削成俐落的短髮。自己卻還是留著長髮，只是出門時會將長髮藏起來，就像已經削成短髮一樣。

「我只是……遵守對母親的諾言而已。」

「你連活著的人都不信任了！你還要遵守一個死去的人的諾言做什麼！」

「阿尼！你！」

艾倫握緊拳頭想要揮過去但礙於自己身為男性絕不向女性動手的原則，拳頭硬是在半空中凝滯，他咬著下唇那憤怒到頭腦完全空白的臉色茫然一片，因此他並沒有發現眼前阿尼早已雙手蜷起，然後下一瞬，一個直拳直接朝他的臉上而去──衝擊及緊接而來的劇烈疼痛讓他往後踉蹌了好幾步，最後跌坐在地。

「花瓶的事情你就不用在勉強自己去查了，我和萊納他們各有辦法。」抬起頭，艾倫望見阿尼眼中竟是憐憫，「……已經五年了，你如果要這樣欺騙你自己也就算了，但是讓一個妖怪在短短一天攪亂你那心我真是感到──噁心難耐。」

阿尼沒有再瞧一眼艾倫，她也沒有理會米卡莎那簡直想要將他抹殺掉的可怕眼神，就這樣，轉身、拉開紙門，碰地一聲，消失在長廊上。

米卡莎馬上要衝去查看艾倫有沒有要緊時，艾倫卻再一次大吼出聲：「不要過來！不準過來……」

用手臂擦去嘴角的血漬，難以癒合的傷口不斷滲出血來，加附在已經結疤的傷口上，這般的痛楚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自己可以治療。

「阿爾敏。」沒有呼喊米卡莎的名字，艾倫雙眼完然無神地轉過頭望著停滯在原地一臉不知所措的阿爾敏，金色眼眸在此時此刻猶如冰雪般寒冷。

「拿小櫃子裡的剪刀給我。」方開始阿爾敏還未明瞭艾倫口中所說的話，直到艾倫再一次呼喊他才急急忙忙地將小櫃子裡的剪刀遞給了艾倫。

散著頭髮的艾倫沒有將其綁起，只是起身後望向方才被粗魯打開的紙門，外頭是一片湛藍的蒼穹，他閉上了眼。

──等事情釐清了我會再來找你。

──沒有人會不好奇別人的出身背景，以及自己的未來。

──你害怕知道未來吧？你也懼怕回顧過去，而明瞭真正的自己……

──『韓吉』，只要在東方森林裡喚我的名字，我或許會看我的心情出現跟你聊聊過去也說不定喔！

接著他睜開眼，在米卡莎和阿爾敏來不及阻止他時，右手的剪刀也霍地喀嚓一聲，一絡長髮飄落，無聲落地。

「阿爾敏，替我準備出遠門的衣服和食糧。」

「艾倫，你、打算去哪？」

對於這個問題，艾倫只是勾起一如既往的笑容，然後開口回覆：

「清算過去，以及……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