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日記

※利艾深夜60分　part2

※有裏設定在最下面注意

車站

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與男孩眼眸相同的墨綠色。

綠色、綠色，還是綠色，加上點綴著鐵軌特有的鐵鏽色，某種潮味混合著鏽蝕時間的特殊香味自鼻間傳了開來。開鑿的鐵軌一直延伸到盡頭，最終在盡頭彎了個漂亮的弧線隱沒其中。山間有幾片雲緩緩聚集起來，男人心忖或許等等就快下雨了吧。

他靜默看著男孩打開雙手，在鐵軌上亦步亦趨地行走，臉上的表情是恬然和謹慎，似是在享受充斥在皮膚表面的負離子，以及響在腳下帶著濕氣的抑悶。

位於男孩半步之遙的他並沒有學著舉開雙手在廢棄鐵軌上漫步這令人有點幼稚的行為，只是踏著比男孩稍緩的腳步默然地望著背影，彷彿深怕下一秒眼前真確的存在是虛假的。他搖搖頭露出意味深長的苦澀笑容，心忖會有這種想法絕對是因為周遭散飛而起的薄霧同時迷惘著他的視線吧。

但也或許腦袋的某個地方是產生幻覺了吧。

倏然，由鐵鏽敲擊著雜草而混雜出的獨特腳步戛然而止，他看著男孩回過頭，恭敬地一鞠躬說：「在利威爾先生應該好好在家裡休息的休假期間還陪伴我出來，真是萬分感謝。」

「這種事情沒什麼，不用道謝。」

「是嗎？難道利威爾先生平常休假時間也來過這裡嗎？」他聽見男孩的聲音帶點苦悶和顫抖。

「上次來到這裡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早就記不清楚了」他邊自言自語邊向前走了幾步，與男孩為之同肩，看著對方投射出來的疑惑眼神，凝視了半晌，向著男孩遞出了單手，說：「一起走？」

咦！男孩發出了驚愕聲，臉上表情顯然不解男人的意思，但看著對方似乎沒有想要將那雙抬起的手放下的意味，遲疑了一會兒，才怯弱地將右手覆在對方的左手上，還不忘說聲那就麻煩你了。即使在聽到那句話的同時，男人下意識想要反駁男孩別再說這種過度禮貌性的言詞，但怕一說出口男孩的反應又是方才那般苦澀，他決定將這句令人火大的問句吞了進去，並將男孩異常低溫的手緊緊握住。

濕氣越來越重，頭頂上的雲也越聚越多，有種下雨的預感從肌膚的黏膩度滲了進去，男人試圖想讓男孩回過頭回去那座無人車站裡，但一看見艾倫臉上表情卻是比方才他所見的還要放鬆和愉悅，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也是隨著男孩的表情而有所牽動，牽著嘴上弧線而笑著。倏然，他的這抹罕見的笑容卻被回頭正要問他那是什麼植物的男孩瞧個正著，那一時，兩個人都如同雕像般僵住了。

「……利威爾先生，那個、有什麼高興的事情嗎？」

「啊啊，應該是吧。如果那種事情是高興的話……」

「咦？」偏著頭，困惑的表情浮出，男孩思考是否該問的深究一點，卻又怕觸及到男人的隱私。最後，他仍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是、這趟旅遊讓利威爾先生很高興嗎？」

「這個嘛……」他低下頭看著牽繫的雙手，然後再度露出與方才無異的溫柔笑臉，「因為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的緣故。」

「欸？那、那個是在說我的意思嗎？」

艾倫露著跺紅的側臉大膽地問著對方，但利威爾卻僅是露出一抹懽悰在嘴角邊，在男孩眼中那簡直像是被扯進一個大謎團，釐不清了。

然而，利威爾並沒有將艾倫因困惑而稍微嗔怒的眼神放在心裡，他只是抬頭見著陰霾的天氣，將自己的腳踏出了鐵軌外，腳下馬上傳來石頭碰撞的喀喀聲，就在他伸出手摟著對方的肩時，他見著男孩詫異的眼神在自己面前，與之同時，一聲響雷自遠方傳來。

「要下雨了。」他對被方才雷聲嚇住而身體僵住的男孩這麼說道：「回去了。」摟著肩的力道卻是大得嚇人。

「好的」的語辭落下，艾倫膽顫心驚地抓住利威爾的衣領，那聲突如其來的雷聲的確嚇住了他的心神，但現在的身體僵硬卻不是因著那種原因，他知曉是什麼原因，卻無法對眼前的人訴說，唯有任由臉上溫度像發著高燒酡紅著。

此時，他覷看了後方。

他們身後是天氣的交界。

沒多久，雨雲將他們攫了進去，就在驟然飄落的雨中將他們的身影全都隱沒。

※

雨聲在早晨時停止，叩隆叩隆的火車聲自遠方傳了過來，而也是這道聲音讓利威爾逐漸清醒過來。

眨了眨沈重的眼皮，緩緩睜開眼，等到眼前的景象清明時，映入眼前的不是那墨綠色的景象而是灰銅色的木造車站內。

「早安，利威爾先生。」

身後突地傳來熟悉的聲音，他猛地轉過身但卻只看見車站公佈欄上那已經破舊不堪因幾年前火車出軌造成多人死亡的悼念名單。

利威爾眼中瞬即而逝的驚愕讓他馬上瞭解了方才所經歷的一切只不過是自己的夢境。

他不自主地握了握空蕩蕩的左手，像是男孩那如冰塊寒徹骨的手掌溫度還留存在自己手中似的。

滴答、滴答，雨勢停滯後自草地間不時傳來滴水聲，另一方面因昨天的雨勢將周遭的景緻刷成如同明信片般清晰無比，青草味在空氣中淡卻了身體的寒冷。

火車已經進站。

利威爾瞧看著沒有站務員的車站內部半晌後，然後嘴裡吐出了像是對著誰訴說的字句：

「回去吧。」

「是的，利威爾先生。」

在那霎那間，從窗櫺間隙透進來的一絲光線將男人眼裡映出來的少年身影勾勒出一種令人心往神馳的恍然，他以為自己眸裡所見的是自己尚未甦醒的夢境。

眨了眨眼，利威爾頓時看傻了眼，直到突地奔進車站內邊喊著「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的男孩將手上的傘丟落在地，而他替男孩撿拾起掉落在地的傘，交遞給他時才緩緩回過神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男孩擁有著一模一樣的墨綠色眼眸，此刻對方陌生的聲音自然地從尚未消散而去的雨霧中傳了過來。

「喂！大叔，你不搭車嗎？」

收起雨傘已經半隻腳踏進車廂內的男孩遲疑地問了他，利威爾自嘲般的竊笑。

低下了頭，某種想哭的欲望衝上了眼際，他無法去詮釋這樣的苦澀究竟從何而生，只能走上前朝著男孩頭部拍了一記。

「我還沒到你叫大叔的年紀！」

「大叔就是大叔還亂打人……」

男孩邊在嘴上叨念著邊摀著頭快步地朝著車廂內部走去，利威爾沒理會他而是朝著相反方向的車廂走了進去。

汽笛響起，火車逐漸駛遠，利威爾再一次回過頭看著窗外，遠方那像是要占滿他灰藍色眼眸裡的墨綠闖進了一抹他熟悉的身影駐足在那。

但隨即在陽光露臉後拌著雨霧消失無蹤。

他仍是淺笑著。

最終，利威爾只能將這半份苦味留存在嘴裡慢慢咀嚼，無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