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日記

※妖怪paro，妖怪利威爾X古董店艾倫。

自何時開始，斑駁的街道，古老的都市對他而言已是如此陌生的地方。

鮮紅戰場上，人類的仇恨、哭喊的叫聲以及滿腹悔恨的悲傷，那些負面情緒不斷使得本來沒有自我意識的他們漸漸有了扭曲的情感。所具有的僅僅只是吞噬他人的能力，所可望的指是將自己的能力不斷往上攀升而已。他們將吸食鮮血、啃食骨髓，將那些不屬於他們的生命一同吞落腹中。

在艾倫心中，妖怪是這樣令人可恨、可怕的存在。也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允許自己與其他人一樣，懼怕著妖怪。即使心中那份沁入心底的寒冷告訴著他，那份無法克制的情緒名為「恐怖」，他也必須咬著下唇、握緊雙拳，直視著對方，不能輕易地移開視線。妖怪容易窺探人心，容易趁著人心脆弱的時候，將人類一舉吞噬殆盡。

因此，在那一刻、在他見著掩去半面臉龐的利威爾時，原該有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全數崩壞。他曉得那不是最開始與他對峙那種純然的恐懼，而是心臟被掏空的懼怕。

那並非是利威爾。即使相處時間短到幾乎可以算是萍水相逢，甚至關係是如此地劍拔弩張，但深底處那異然的情緒讓他無法緩和下來。他眼睜著那幾乎算得上是詛咒般的藍釉花瓶被利威爾帶走，自己心中明白那個花瓶不能被帶走，那已被各種怨恨、悲傷、愁苦所沾滿的物品，只能化為付喪神，已無法等待最適當的主人了。它只能在這裡，跟著那些無法出售的物品一同與他、與永遠都是「白晝」的古董店一起腐朽潰爛。

緊閉的紙門在利威爾的身影隱沒的那瞬間被猛然拉開，隨之阿爾敏和米卡莎擔憂的小小身影朝著艾倫衝了過來，交錯的紅色和服和棕色和服在自己的金色眼眸裡化成一匹絢爛的畫布，接著變化成那名為「萬花筒」西洋玩物裡眩暈彩片中的景象。

最後──眼前的色彩遁入了一片漆黑。

※

又是那一大片慘白的偌大空間在自己眼前浮現。

眼前沒有像上次兀地出現奇怪的女人，只有自己孓然一身地佇立。

停留在原地許久，即使曉得這是可笑的夢境卻仍不禁思忖為什麼自遇見利威爾之後身邊的怪事就層出不窮的出現；並且，意外地，在意識斷絕之前還狂燥的心情在此刻已然平靜，是這個地方有鎮靜的效果嗎？他低下頭淺笑，卻在這同時與腳邊的某個生物對上了眼。

是貓。

擁有黑色透亮毛色的貓雙眼骨碌碌地盯著他不放，他偏著頭想著這個地方怎麼會有貓，但一想及這裡只是個夢境便不再細思。

蹲下身，正要伸出手觸及貓咪的身體時，雙手卻如拂過漣漪般地指摸及到柔軟的皮毛便瞧著黑貓繞過他的身子在他腳邊停駐，不一會兒牠蜷曲著身子就這樣假寐起來。

「嗯？」對於黑貓的舉止有些困惑的他，看著自己布滿因修復和搬動古董而有的厚繭，思忖想必這樣的手掌就算字己任意地在那柔軟的身軀來回撫摸，貓咪也會感到不耐煩吧。

索性坐在地上的他不敢輕易移動自己的身軀，雙手輕然地將黑貓抱了起來，他聽見黑貓稍稍不滿地喵嗚了一聲後便噤聲了。是在允許他的動作或是只是放棄掙扎罷了，這個問題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這個夢境會持續到何時才結束，這才是他所關心的問題。

躺在大腿上的黑貓一直發出舒服的呼嚕聲，自己的腦子卻一直跑過方才昏厥之前那詭譎異常的畫面。無法將那些紊亂的情緒整理起來，已不去再追究兇手是誰的他現在只想知道為什麼利威爾要將那只花瓶拿走。

本來因進入夢境而平復下來的心情卻因一開始思考又開始狂亂不安的他，紛亂的情緒似乎也影響到大腿上那團小黑貓。自喉嚨深處發出的尖細嘶喊聲讓他驚愕了下，本想要再度抱起黑貓但牠卻力及伸出間爪將他的手臂劃了過去，他吃疼得縮了回來，眼爭著黑貓豎起了全身毛皮後從他的身上跳開，然後往無止盡的白色遠端走去。

「欸？你要去哪？」

他晃晃然地站起身，驀然他感到頭暈目眩。身軀卻像是本能般的往黑貓步行的方向走去，那裡有著什麼、周遭景物仍會像現在這樣一片空白嗎？此刻的他完全沒有思考到這些，僅僅只是在筆直的方向找尋著或許是他該歸往的處所。

黑貓不急不徐地往著白色盡地走去，周遭的景象開始扭動起來，小小的火球在周遭一個一個冒了出來，它們在白色空間中跳動著，直到將白色的空間填滿成為刺眼灼熱的景象。

他並不感覺到有被火焰灼傷的痛覺，他瞭解這個地方真的是夢的他只是踏著火焰而行；每踏一步那些絢爛的火焰便如蓮花般綻放，一如他在盂蘭盆節所見過的那些在溪面上漂流而去的水燈一樣，所以這些火焰也是逝去的靈魂嗎？不由得如此想，伸出手想要觸及那些豔開的紅花時，又再度像方才那樣如水面掠過，無法捉摸也無法擷取。一如他慢慢拾起的回憶。

眼前的黑貓似乎也有了什麼變化，忽地牠化為五歲孩童的模樣，身上所穿的黑縞和服讓他一陣恍然。他偏著頭邊走邊思忖著這樣的服裝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可孩童開始每走一步身形便漸然長高，周遭的火焰也開始滅卻，換上的是自頭頂開始落下的雪沫。

沒有凍度、一落到肌膚甚至沒有感知，白色的空間早已換上枯草遍布的荒原。在還未及反應突如其來的變化，眼前的孩童已成了約莫是與他相似年紀的青少年。映入眼裡的黑縞和服及削短頭髮已讓他心中浮現某個身影，他淺笑著想著為什麼連夢裡都會出現那個身影？

筆直前進的背影一直沒有回過頭，他也沒有出聲叫喚；最後他看著青少年的身軀直接化成他從方才就一直心念的身影，只是一直未見過應該屬於貓所該有的長尾此刻也在腰際下出現，分岔的黑色尾巴在眼前晃盪。停下腳步，他──艾倫終於禁不住地啟唇、用著他自以為是認為應是腦中浮現出來的名字，叫住了他。

「　」

一瞬間，火焰、雪沫、荒原、枯草以及那些本屬於夢境的一切，哐啷一聲，全部都化為滿天的碎裂的玻片，仔細諦聽似乎還聽得見那些碎片互相碰撞的清脆聲響。

四周化為黑暗，他以為就此可以從夢裡解脫，卻發現自己仍身處在墨黑不見五指的世界中，被他換住名字的身影也宛如雕像，一動也不動。

他再一次喚了名字。

所得到的回應卻是從虛空中驟然而下。

『那並不是你所可以插手的。』

遲疑了一會，艾倫聽不出來這樣低沉卻平靜無波的聲音是屬於誰，隨即，他卻毫無畏懼地反駁。

「就算我不想插手，我早已身在這渾水當中了不是嗎？」

『是啊，你早就深陷其中無法掙脫，但那已不是你這個人類那小小力量可以插手的了。』

「我已無可選擇。而且……」艾倫那雙在黑暗中如熒火的金眸直視著前方那道停滯不動的身影，緩了緩，他低下頭，「就算是萍水相逢，但這種心情該如何名之……」

『放下感情不就好了？何必為了一個不速之客擾亂你的一切？』

「我可以確定，甚至已經開始憶起，那並非是……」

『萍水相逢，你只要記得，那只是萍水相逢。」

那道聲音不斷地將艾倫所認為的一切抹煞，彷彿要將他從久遠的記憶給拉扯出來。

「那麼，為什麼那道身影……」

『曉知真相以及充耳不聞，你想要哪一個？從以前到現在你不是一直逃避著？』

「我不再逃避了。」艾倫用著堅定的語氣如此說道。

「『是嗎？』」

重疊的聲道來自虛空與眼前。

接著，被呼喚的身影終於回過身看往艾倫，同時，如子夜般深邃的眼眸直直地凝望著他。

深藏在心底深處的那段回憶，故意忘卻的那段記憶，全在這一刻完全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