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日記

※妖怪paro，妖怪利威爾X古董店艾倫。

※差不多可以進入最後段的劇情了。

萬物皆有靈魂。

舉凡動物、花草、樹木、昆蟲都有他們生命存在意義的靈魂。物品呢？有人說他們沒有靈魂，但是在長久吸收主人所擁有的喜、怒、哀、樂、愛、憎、恨之後，從那些複雜感情中攝取過來的就成為了他們的靈魂；然而，他們的靈魂不會一下子就甦醒過來，是漸漸的累積，歷經百年、千年數不盡的歲月才會覺醒。

最後，他們被人們呼喚為付喪神。

※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創造出來。

自己不是如付喪神般是物久成精的，也沒有像妖怪那樣是脫離生命輪圈出來的異類。他可以明白的是，自己是從已經成了妖物的利威爾身上溢滿出來的情感所分成的──非妖非怪非人，甚至連付喪神那種東西都稱不上的不倫不類的東西。

妖怪所本有的就是只有不斷吃食的欲望，畢竟，他們就是從欲望生成過來的生命體罷了。因為愛而成了妖物的可怕女人、因為恨而成了每日都詛咒的生物、因為渴望而成了不斷挖掘的蠢貨。然而，創造出他的妖怪卻並非如此。只是平穩的生存著，卻不知為什麼等到自己發覺時就已經超越了生命的存在。照理來說，是擁有著情感的。

只是，從未被人類豢養過的利威爾是否真的有情感這回事，倒是令人費解。因此，他也只是一直沉睡著，直到利威爾遇到了艾倫的曾祖父為止。

與人類的生活讓利威爾稍稍喚醒了本該就有的感情，卻又刻意壓抑著；利威爾認為擁有那些感情不是妖怪所有的。除了貪嗔癡之外的情感，妖怪是不需要其他感情的。

「憐憫」、「同情」這樣的感情冒出來後，「他」也就在不知不覺中甦醒了。一邊是無法克制自己那不屬於妖怪的情感不斷溢露出來，一邊又不停地將人類的情感不斷吞食著。交叉作用下，他的意識也越來越清楚。最後，終於在利威爾去找艾爾文詢問如何成為貓又的前幾日，他脫離了利威爾，成為了另一個「利威爾」。

剝離出來的生命體只是一團黑塊，猶如新生的嬰孩從母體強硬拉扯出來似的，他痛苦萬分地只能不斷吞噬著他周遭的像寶石般燦爛發亮的各種不管是覬覦他、懼怕他或是好奇他的存在。

就只是為了生存。

他詢著自己最熟悉的味道，來到了那股有著酸澀味道的地方，找到了沾滿味道的物品，看見了想要佔據物品的人類。

所以，他殺了那人類。

得到了力量，便貪婪得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最後，他有了想要取代原本利威爾這個賦予給他生命的主人的想法。

※

睜開眼發出來的慘叫聲猶如死亡前的掙扎。

利威爾在深夜中醒來。他瞧著其他人各自睡成一塊，挺著自己還是貓姿態的身軀，跳過幾個睡相難看得傢伙們後，出了山洞外，立刻看見了艾倫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皎潔彎月。

他們一群人走了一整天，原本他想著或許可以詢著自己的味道可以很快地找到另一個自己，卻沒有想到直至日落西山，他們仍徒然無功。

最後他們回到了最初利威爾休養時的山洞裡，也因為大家體力消耗得差不多，在簡單用過晚膳後，便個自找了個角落窩著睡去了。但為了安全起見，仍讓每個人輪著在山洞外面看守著。

利威爾悄然無聲地走到了艾倫身邊，直接蜷曲了自己的身體，靠在對方身上。

他從未想過人類的體溫竟會如此溫暖，可以感受到生命的律動和熱度，而不是戰場上那只有屍體的冰冷和將死之人的絕望眼神。

待到利威爾將要又要進入夢鄉時，他果不其然被終於發現他存在而差點發出大叫的艾倫吵醒了。他冷眼地看著摀住嘴避免方才因自己突兀的靠近使得對方幾乎要反射性大叫出來的艾倫，沒好氣地諷刺說：「其他人都睡死了讓你這人類看守？」

好不容易緩過氣的艾倫雙眼的怒氣慢慢積累著，最後仍為了不吵醒其他人用著氣音對著利威爾發出了抱怨：「利威爾先生怎麼沒睡！」

「醒了，現在是你看守？」

「不是的，本來看守的是讓那傢伙，但是我沒什麼睡意……」

利威爾瞭解狀況後沒再說些什麼，抬起頭看著彎月，「人類、覺得這月亮好看嗎？」

「嗯……只是會感到平靜而已。」看著艾倫臉上的笑容，利威爾有那麼一瞬間為他又回到五年前那樣，純粹無憂的生活。

他擺動著尾巴，一躍跳到艾倫的肩上，低聲說道：「笑什麼？」

「以前……」欲言又止的艾倫搖搖頭，低下頭沉默半晌才又再度抬起頭。從那角度看過去，艾倫的側臉像是想要擺脫過去什麼痛苦記憶似的，愁苦的臉龐卻是用著異常輕鬆的口吻說：「以前，還記得嗎？只要是滿月時都會一起在走廊上賞月著。就算不是滿月而是像現在這樣的彎月，也是有另外一種閒情逸致，不是嗎？」

順著艾倫的視線抬頭望著那抹彎月，利威爾不曉得眼前的男孩是不是想起了他的母親。那倒也無所謂，反正他是妖怪，人類的情感他也不應該也不需要去瞭解。所以，利威爾只是再一次哼笑著回答：

「妖怪，可是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有那種閒情逸致啊！」

「是嗎？」艾倫顯然對於貓型態的利威爾口中所說的話沒有感受到任何令人不悅的語氣，反而伸出手胡亂抓起了利威爾，將他緊緊抱在懷中。臉上一堆負面情緒糾結在一塊的表情又再度在利威爾面前浮現出來。

「月亮本身就沒有什麼好看不好看的，是要在喜歡的環境、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觀賞著，無論陰晴圓缺，那麼就會最美麗的月了。」

沒有掙扎、只是移動了身體的利威爾無意識地蹭著艾倫的腹下，低沉的嗓音問了句：

「人類，你這樣的說詞就像是你在說你喜歡我似的。」

艾倫在那一刻睜著金眸低下頭凝視著利威爾眨也不眨的貓眼。

耳邊所聞的是流水淙淙，夜風吹囂著岸邊的竹叢，唰啦唰啦，吵得宛然連狂噪的心跳聲都隨之節奏脈動著。

忽地，艾倫噗哧笑了一聲，「嗯嗚，現在看著你這張臉我還真說不出口『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呢。」

「是嗎？」利威爾沒好氣地跳離開艾倫，抖著有些發寒的身軀，朝著山洞的方向要回去時，他丟了句：「那你就等著我恢復人形再跟我說吧。」

艾倫沒有回應，只是在利威爾身後再度露出了笑容。

淡淡地、有些苦澀的笑意彎在嘴角，落不下來。

回到洞穴裡的利威爾馬上發覺到除了他們以外的妖怪氣息。

耳裡隱約聽見翅翼拍動的聲響，卻不是在這種會發出巨大回音的洞穴裡，但的確是離自己極近的地方。他抬著頭看著漆黑一片的洞頂，又看像外頭仍在刊守的艾倫，不想再出去一次讓那小子詢問他要去哪裡的利威爾只是盤曲著身軀，在閉上眼的同時，「那傢伙」令人彥霧的聲音也隨之直傳到他的腦袋裡。

『啊啦，還以為你一齣去就不會回來了呢。』

不需要深思就曉得是韓吉那烏鴉天狗的尖銳厭惡之聲。利威爾沒有回應，他曉得對方會直接讀取他內心的話語，因此他沉默不語。

『你大概是想著我幹嗎這個時間點過來是吧？』

「如果知道就不要再給我廢話。」

『可真兇呢。』

利威爾對於韓吉那一派輕鬆的口吻感到極度不悅，但此刻他並不想要發難。

「你過來也就那幾件事情而已，要說就快說，不然我去睡了。」

『欸？等等，當然是有事情才過來的啊。』韓吉笑出了聲音，『今天你們找不著另一個你吧？』

「……對。」

『不瞞你說吧，我和艾爾文也是在找，但是一點氣息都沒有。如果說那個妖怪是從你身上分離出來的話，味道也跟你相同……但在這座森林卻除了你之外，我們就再沒聞到任何是與你一模一樣的味道了。』

從韓吉吐出的話語讓利威爾怔了下。的確，今天他們一進到妖物之森裡時就一直遍尋不著另一個自己的下落。味道，彷彿在他化為貓型態出去尋找艾倫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所以我們想了個可能性。』

「什麼可能性？」利威爾問。

『既然你並不是像一般妖怪那樣式因為欲望生成的，而那傢伙是，說不定啊──你不用去找他，他自己就來找你了。』

「……怎麼說？」

『到時你就會知道了吧。』

翅翼拍打的聲音突然變大，利威爾知道那是韓吉要離開的跡象，他心急得再度逼問著：「『到時』？什麼時候！喂！混帳眼鏡！把話說清楚！」

翅翼捲起狂風的呼呼聲響在利威爾腦中不斷迴響著，朦朧模糊間，他聽見韓吉臨走前說了句：『因為現在的你是貓，他為了取到真正你的力量，一定會來找你的！你就等著吧！』

最後，腦中某種尖銳聲音轟然一響，讓利威爾整個身軀震懾了半晌。待到腦中聲音揮服的闃靜，看見外頭看守的艾倫朝著自己走過來時，他只好立即將整個身子綣起，再度沉然入睡。

※

剛說到哪了？

側邊掛著一張狐狸面具的男人對著一只花瓶自言自語著。

或許是在這隱蔽的山洞裡，要找一個對像說話並不容易。更何況，在這沒有人類的妖物之森裡，尋味而來的妖怪們沒有一個不是是為了他們飢腸轆轆的肚子而來的。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並不強大但卻因為執著的貪慾不斷吞食這片妖物之森的妖怪，甚至封住整個森林。就如讓一群野蛇關在同一個籠子裡，在食物不足下為了生存他們開始同類相殘著。他野不例外，但在吞噬了上百種甚至是連這座森林的動物也不例外下，他的利諒已經讓所有妖怪都避而遠之。

然而，他仍然感到不足。

這個身體不是他的身體……不、他甚至沒有實體可言。

原本，還可以從利威爾這個原本的宿主一點一滴地從他自傷的傷口獵取力量，但在某天那力量卻莫名地消失後，他只能找尋其他的妖怪。

但是，一點都不夠！

還想要更多！還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像他一直潛伏在利威爾裡內時所聞過的那令人垂涎欲滴的人類味道，有著堅毅眼神、有著如朝日般的雙眸，散發著令人難以忍受的香味。

是的……就如那個人類一樣。

但他卻在真正找到那人類時卻被震懾了。

被一部分身主利威爾殘留在裡頭的理智遏止了。

因此，只能帶著已沾滿馬櫻丹的花瓶落荒而逃。

不過，他卻在今日聞到、感受到那誘人的香味。

所以，快過來吧。

過來，然後，吞噬你。

無論是自己的身主，還是那人類男孩。

都將是他的。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