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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威爾生賀

 

 

 

在進入調查兵團時都會有不告知生日的規矩,並非明文規定,而是潛移默化而來的。

團員往往可能第一次出征就再也回不來,因此除非在進入調查兵團時就已經知曉對方的生日,否則就算是同期,連最簡單應該慶賀的日子都會直到死後才會在墓碑上刻上被賦予生命的日子。

艾倫知道利威爾兵長的生日是在某次壁外調查後利威爾受了重傷時所知道的。

驀然間,心底起了變化。原本觸及不到的存在一下子像是走到自己面前似的。

宛如低空掠過水面,颳動上面的絲絲綠草,朝著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疾飛而來。

他是春天而生,而自己最憧憬的存在是冬天而生。冬去春來本應該是理所當然的,然而現在的那個人就要連自己的生命的春融化水都將要見不到了。

「嗯……雖然說在瀕死之前告知生日是個慣例,但是也不一定利威爾就會死喔,艾倫。」

韓吉看著當告知利威爾生日後就低下頭沉寂許久的艾倫,像是要稍微緩轉那頂在頭上的陰霾似的,想要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但勾起來的弧度實在太過歪曲而顯得滑稽而悲哀。

艾倫沒有回話,只是順著韓吉那歪斜的笑容也在嘴角扯了扯,最後還是滑落了下來。

一星期後,利威爾活了下來。

所有人在利威爾睜開眼的那一刻像是勝利的鳴哨,彷彿以強大的力量撕裂看不見的巨大絲綢。所有人發出的聲音,已逾越了「聲音」的定義。響徹天地的吶喊,只讓剛甦醒過來的利威爾直視著灰濛濛的天花板,淡淡說了一句:

「吵死了。」

 

少年左手拿著摺好的披風,站在木門前踟躕半晌卻仍是沒有抬起手轉開門把進去。

自利威爾重傷後甦醒過後已經過五年,在巨人已漸落稀少的今日,壁外調查的生還率也逐漸提昇,漸漸地,所謂的生日才真正變成了有慶賀生命誕生的意義。

因為如此,團員的需求也就不比以往如此龐大。許多重傷或去過一次壁外調查後身心受創的團員便紛紛向團長提出了退團或轉至駐紮兵團的要求。

「利威爾,你還沒有要退休啊?」

「哈啊?」

沏著紅茶,韓吉端坐在沙發上,仔細品嚐著將要來臨的和平而顯得甘甜的飲品。

時節又到了冬季,外頭如鵝毛般的雪沫紛飛。他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踏出壁外,略顯無趣的日子也讓韓吉的話比平常多了起來。平常就已覺韓吉的話如蚊蚋般吵雜的語言,在此時更如猶如耳鳴般令人煩躁。

「今天不是又有幾個人向艾爾文提退團的事情了嗎?雖然是上次壁外調查受了傷才這樣,但你看你自五年前差點死掉之後,艾爾文不是也有跟你提過要不要退團的事情嗎?結果呢?痊癒後就又跟我們壁外調查去了,你這樣還真是讓我們壓力很重啊!」

「混帳眼鏡,你想退團自己去啊!」

「唉,我意思不是這樣……」

「我知道。」

「欸?」

看著異常附和他的利威爾,韓吉震驚了。

外頭的雪安靜的下,直到積累在樹上的靄靄白雪壓垮枯枝發出突兀的喀嚓響音,啪地落入雪堆中,韓吉才終於緩過心神,露出尷尬的笑,再次問道:

「你真的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整個手掌端起茶杯的動作頓了頓,沒有湊近嘴邊喫茶,又放下杯子的利威爾沉默半晌,說:

「我、的確是為了那小鬼。」

「啊啊────」

韓吉仰頭發出了嘆息,顰眉蹙額,宛如折了三摺的疊衣,才吐露言語:

「既然知道,怎麼這五年來除了壁外調查前所開的會議之外,幾乎都沒有跟艾倫說上話?」

「不是我。」

「欸?」

「是艾倫躲著我。」

「你說笑的吧?」

從雙眉皺緊到從沙發上跳起瞪大雙眼僅用幾秒鐘就反應過來的韓吉,歪著頭露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五年前,利威爾重傷時,是由韓吉告訴艾倫利威爾生日之事,但這件事情利威爾並不知道。原本,這種事情都是為了要將墓碑上紀錄生辰才需要被告知的。當時候,韓吉都已懷著利威爾將會死去的預感才將生日這件事情告諸艾倫,想著至少在利威爾死去能多一個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誕生在這個世界。結果,利威爾活了下來。

然而,也是從那天起,與利威爾有著比上司下屬更深一層關係的艾倫就此沒有對甦醒過來的利威爾說上半句話。

雖然利威爾自己本就寡言,甚至就算是開口交談,不了解的人往往都會以為利威爾是在責罵,唯有幾個與利威爾深交的團員,像是艾爾文團長、像是韓吉分隊長,才能夠在那些隱晦的語言中找到沉澱無影的溫柔。艾倫則是在跌跌撞撞下,才一一拾起對於利威爾那深藏到幾乎都無法察覺的情感。

利威爾不是會說情的人,艾倫也不是對情有興趣的人。他們只是很自然地,宛如四季流轉,等到周遭人注意到時,他們就已可以隨時為彼此獻出生命般的重要存在了。

韓吉鮮少看過艾倫那張總是往著遠處青空的堅毅表情有所動搖過,就那麼一次,就在他對著艾倫說利威爾生日時,那流轉不停的眼眸突然被阻擋下來,積累的泥沙轟地落在胃裡深處,生理性的疼痛讓他不自覺皺緊眉頭,但一抬頭看見的是韓吉舒緩氣氛而露出的嘲笑。

韓吉大概知道艾倫是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那時的表情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告知生日就如同告知死亡預告的意思。任哪個調查兵團的團員都瞭解這樣的現實,加上艾倫對於利威爾的情感不同於任何一個人。

不是家人,因為他們互相照顧的程度已不只如此;不是朋友,因為他們甚至不是互相瞭解著;不是戀人,因為他們沒有互訴情意過。

然而,他們是超越這些情感的存在。

 

「韓吉,是你告訴那小鬼我的生日的吧。」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這讓韓吉倒抽一口氣,但他隨之打趣地說:「因、因為你那時候都要死了啊!」

「即使如此,生日這種事情我甚至……」

「你難道只想讓我們只記得你痛苦死去的日子而不是生命誕生的日子嗎!」

 

咖──啷──

 

手中的茶杯被揮下地上發出碎裂的尖銳聲音,本來駐足在外頭的少年突地開了門,面露惶恐失措的表情,大喊著:

「怎麼了!」

看著衝進來的艾倫,本就已經為少年事情煩心的利威爾雙眉已深深皺起,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站起身,在經過艾倫身邊時,看著他那震驚表情一瞬間變成恍然不知該怎麼面對的樣子時,想要一如既往、想要如以前那樣,伸出手撫弄他那柔軟的頭髮時,卻握緊著拳頭怎麼樣都抬不起手。

「別那麼大驚小怪。」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沒有回頭,只在擦肩而過的同時,無可避免地在艾倫身上聞到那如雨後青草乾爽的味道。

那是久違幾乎要遺忘的味道。

他曾經一睜開眼睛就可以去擁抱身旁熟睡而靠著他胸膛的少年,甚至可以在最近的地方觀察少年的一顰一笑。

的確,五年前他也以為自己將會這樣永遠離這個少年而去。

但艾倫那時卻從未在他身邊歇斯底里地叫喊他的名字,他還是活了下來。就連那邊的世界都不想要他,厭惡著他。對於他來說,生日這種事情是毫無意義的。他自己甚至也不知道生日是否真實,只是懂事以來就被告知自己的出生之日是那一天,有著神聖意義自己卻是從最污穢的地方出生的他,加入調查兵團以來對於這種直到死亡才會告知別人生日這種潛移默化的規定他是感到慶幸的。

歡慶的日子本就與他無緣,更何況是身處在與死亡為伍的環境之中。

他不是沒有想過總有一天自己或是艾倫都會被告知彼此的生日。明明是出生值得歡慶的日子,在調查兵團內卻是直到死亡才可能政大光明的被廣為所知。即使那只是為了雕刻在墓碑上所需要。進入兵團內撐不過一年就這樣被巨人所吞食而亡的人太多了,生日與祭日是同一天的人也太多了。他已不只看過,每當團員死後,除了家人最親近的人、同期甚或是愛人站在他墓碑,看著他出生的日子烙印在其上時,絕望及挫敗都如一種未知名的混濁物質逐漸沈澱累積。利威爾都有股錯覺,像是有無數隻的烏鴉,緩緩降落在地。一隻、又一隻不斷落下、重疊,視野越來越陰暗。隨著撲天蓋地的數量增加殆盡,就像是燭光熄滅,萬物燃盡。燦爛的未來為黑暗籠罩。

無來由的,他不想讓艾倫如此。所以無論艾倫曾經詢問過多少次他的生日,他總是推託期辭,總是敷衍其事。

韓吉還是在那時告訴他了。

不是由他這個將死之人所親口吐露,而是由外人所傾訴。

閉上眼,想像著如同被判處死刑一樣,臉上是否要笑要哭都已無法選擇了,並且,連應該要哀悼的淚水都擠不出來了呢?

利威爾忽然感到自己活該。

假設那時候他真死了,那麼艾倫或許還可以因為他的死好好的在他墓前痛哭一場;現在的他,如同在被告知死刑卻發生奇蹟活了過來,應該是要與其他人一樣高舉雙手大叫萬歲,卻怎麼樣都無法勾起笑容,坦率地對他說、對他這個早該去死的人說:你活下來,真好。

直到身後的木門被開啟又關上的聲響將僵直的艾倫喚了回神過來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冰冷無比。

自己疏遠利威爾了。

在告知生日那一刻起,艾倫就已經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了。超越絕望的絕望被拾起了希望,在五年間他試著為了利威爾的存活去高興。但才知道自己興起的情緒沒有高興,只有生氣和不甘。

「艾倫,你自己也知道這樣很不合理吧?」

重新泡了壺紅茶讓自己冷靜也讓艾倫暖身體的韓吉,推了推眼鏡,想要從一直閉口不言的艾倫推敲出一點資訊,但那雙本一直往遠方看著的金色眼眸卻此刻黯淡下來。

「韓吉分隊長,我在想我只是嫉妒著。」

「嗯?」

雙手捧著茶杯往身後的沙發慵懶一倒,有別於跟利威爾那一本正經死古板的人談話,對於比自己小上一輪的少年,韓吉顯得輕鬆許多。

「如果我再更早一點知道兵長的生日就好了。」

「啊咧?」

熱氣蒸騰,將艾倫眼中的視野薰得模糊。

「知道生日那一刻,我為自己從未好好替兵長過一個生日感到後悔。」

「啊……原來是這樣啊。」

那是宛如對這樣潛移默化的規矩感到怨恨卻又無奈的回覆。

「有這樣反應也是正常的,但也沒有必要就這樣疏遠利威爾那傢伙五年吧?」

眨了眨眼,艾倫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想要動唇說話又像是想要啜飲他手中的紅茶,卻如雕像般停滯,最後仍是吁了口氣。臉上似是無可奈何又如沒有放入砂糖的紅茶般苦澀的表情讓韓吉也禁不住嘆了口氣。

 

「其實,我當時也想過要不要跟你講利威爾的生日。」捏了捏鼻翼,韓吉像是在對誰懺悔似的,對著艾倫說:「越是在調查兵團存活越久的人,知道生日越多,也代表死亡越多,知道嗎?」

艾倫點著頭,然後沉思著。

自己對著沒有告知生日的利威爾感到生氣,卻也對為了能夠再死去團員墓碑上刻上生日而必須朝著團員家人詢問生日,必須去接受那龐大的悲傷,也要去忍受過份的責罵,他一想像那樣的場景就覺自己卑鄙無比。

「還有啊,利威爾是沒有父母的,就連他生日都是經過許久慢慢推敲出來的。你也知道,他不是正規程序從訓練兵進入到調查兵團的,自己又什麼事情都不講,看上去什麼都不在意,其實什麼都在意。這種事情,你應該最明白的不是嗎?」

韓吉像是要替利威爾辯解什麼,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艾倫沒有打斷他的話,如那些話都是可以所預料到似的,他只是將那些字彙從耳邊聽進,然後咀嚼,消化。

手中的紅茶冷了,但韓吉與艾倫並沒有再啜飲的打算。

「不過,我說那麼多,你們誰都不願意往前跨一步的話,我說也沒用吧?利威爾那傢伙我已經說了五年都說不動了啊──」

「所以,韓吉分隊長是想要我向利威爾兵長說些什麼嗎?」

「嗯……」韓吉偏頭想了下,突然雙眼像是終於想到什麼而為之一亮,他雙手抓住艾倫的雙肩,露出在打著壞主意的表情。

「生日啊,既然艾倫你都知道利威爾生日,都五年沒有慶祝了,就好好地替他慶祝吧?」

被韓吉那過度激動的動作下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艾倫突然整個身體僵硬,突然垂下頭,喃喃地說:

「怎、怎麼慶祝?自從知道兵長的生日後,我很害怕。即使現在的壁外調查的生存率已經比那個時候還要高上很多了,但是想著如果再一次讓兵長如五年前那樣受了重傷怎麼辦?」

五年來他一直想著寧願自己不知道兵長的生日,但是又對於沒有慶祝過生日的兵長感到心疼。

「我說,艾倫,你乾脆這樣想吧?」

伸出手,韓吉露出親人般和煦的笑容,說:

「利威爾那傢伙知道我把生日這件事情跟你講過了,所以他從五年前就一直期待你幫他過生日。當然,不是要你送什麼禮物,他那傢伙就只是像要你跟以前一樣就跟他在一起就好了。說明白點,就是悶騷!」

終於將藏在心裡頭一直想對艾倫傾倒而出的話說了出來。

艾倫楞了楞然後噗嗤笑了出來。

韓吉忽然間大嘆了一聲,往後仰去,雖是閉著眼,像是終於卸下重擔似的,在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沒有如被魚線鉤住的大魚那樣痛苦了。

「也不一定要生日那天啦,利威爾他也知道你在疏遠他,但是你不說他也不可能問,所以你還是好好跟他說一下。你也不可能只因為害怕就想離開利威爾吧?」

艾倫搖著頭,雙手握緊著如同他那雙下定決心的金色眼眸一樣,不再顫抖。

 


 

少年抓緊著下擺,看著比其他人都還要乾淨的木門,他雖是如早上那般猶豫著,卻不再只是如木頭般只是在遠方看著而不抬起手觸及了。

他握緊門把,在喊了一聲「兵長,我進來了」的同時,也推開了門,讓自己身影隱入門後關上的響聲。

艾倫觀察坐在沙發上的利威爾。利威爾撐著下巴,帶著眼鏡,仔細閱讀手上各種報告,看上去像是沒有注意艾倫已經進來的事實,但他立即抬起頭,望著十指攪緊,雙眼視線游動完全沒有看向自己的艾倫。

「有、什麼事情嗎?」

利威爾完全不知道自己從喉嚨發出來的聲音是有史以來最動搖的一次。

當時,他如此慶幸自己的表情如一座永遠不會爆發的火山一樣。

他看著艾倫仍是站著不語,他不是顯得煩躁而是對明明知道少年想要對他說什麼卻總是哽在喉間,偏偏要讓他先開頭引導艾倫繼續說下去這種模式讓他稍顯疲累。

不過,艾倫卻走向他,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利威爾兵長,那個、生日……有什麼打算?」

「嗯?」

還沒從自動靠近自己的驚訝緩神過來,利威爾手中的資料無預警地掉落。艾倫慌慌忙忙蹲下身要幫忙撿拾時,利威爾阻止了他。

「不用撿了。」

他抓住艾倫的手腕,在艾倫轉過頭發出疑問時,自己的臉已經湊了上去吻住了少年。

但艾倫馬上推開了利威爾,臉上盡是驚恐。

利威爾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但看著艾倫的反應他那雙如蒼穹顏色隨之抹上了一層陰霾。

「抱歉。」

利威爾以為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語言,但他的眼裡看見的是動唇後垂下頭的艾倫。

「是我無緣無故疏遠利威爾兵長的。」

「真是無緣無故嗎?」低下頭自己撿拾起資料,也將雙眼上的眼鏡拿了下來,「不是因為聽見我生日認為我已精要死了所以就把我當作死人所以疏遠我嗎?」

「欸?」

「不是認為早知如此就應該更加早一點知道我生日所以一直在自責嗎?」

「欸?」

「要找理由的話,可以有千萬個,艾倫。」

「對不起。」

利威爾看著又說出對不起的艾倫,只是伸出手,用著拇指指腹的部位壓住艾倫艾倫左眼下眼皮的部份,露出了只有艾倫才可以觀察到的笑意。

「但是,不要說『對不起』。」

艾倫那雙金色眼眸裡的眼神已開始溼潤,但利威爾繼續說道:

「無論你想對我說當初為什麼疏遠我都無所謂,生日什麼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我活下來了,艾倫。」

這句話終於推倒艾倫心中最脆弱的圍牆,壓住眼皮的那雙手掌鬆開,利威爾再沒有說出任何語句,只是靜默聽著偌大的辦公室內,不斷在耳邊迴響,眼前這位少年嚎啕大哭的聲音。

 

鳶鳥猶飛,勁清俊快的翅膀將那些腦中混濁的思想凌空直上,帶往遠處。所有的語言都慢慢消落在男人輕柔的觸碰和少年的頓抑淺笑。

並非經過千萬劫,只不過是幾許個季節倏忽而過,曾經喧囂過的生死濺血,早就在時序的遷流中,已波瀾不興了。

 

「兵長,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當天就隨意排遣點時間就好。」

 

利威爾閉上眼,想起五年前自己瀕死之前夢裡所遇見,有著誰朝著他走了過來。

綠色的披風在風中瀟灑地翻飛,跪了下來,抱著自己孱弱的身軀,像是在他耳邊祈求著什麼不斷呢喃。

他如今終可如願以償。

 

希望你活著。

活下去。

然後一起走。

 

如雪融日出的聲音。

如春暖花開的景色。

如他所眷戀的男孩。

 

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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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