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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那天艾倫抱著Levi到車站送行。

一整個月幾乎都在下雪的天氣在元旦那天終於消停,因為隔日就會回來的緣故利威爾手邊並沒有什麼行李。

「我走了。」

「嗯。」

Levi也像是被這離情依依的氣氛所感染,發出了比平常還要低沉的貓鳴。

「看來牠也捨不得利威爾先生呢。」

笑著撫摸著Levi已經有些黯淡的黃白毛皮,自從艾倫那裡得知這個小傢伙或許就會這樣慢慢衰弱而去時,異常地,他並沒有感到難過,比起難過更多是擔憂艾倫。

艾倫雖有養父母,但那也是名義上的父母罷了。只賦予艾倫「生」的意義,而Levi則是才是真正給予了「生命」的意義。

如同那他忘卻也記不起的記憶一樣,Levi的存在自然地補齊了艾倫心中缺了一塊的地圖。

「看來的確是這樣,艾倫……」

不知道是在附和還是在抗議,當利威爾像在緬懷什麼說完這句話時,Levi又發出了貓鳴。

「在趕你走了呢。」

艾倫打趣地說,利威爾哼笑了一聲,揉了揉艾倫的頭後便頭也不回朝著月台而去。

「走了呢……」

撫著Levi,艾倫並沒有在車站多留便踏雪而回了。

 

一如既往打開鐵門迎接而來的貓群全都發出飢腸轆轆而高低不齊的鳴叫聲。

艾倫艱難地繞過牠們,將Levi放在長廊後便從庭院開了往客廳的門,拿了飼料坐在長廊餵著牠們。

天氣雖寒,亮澄澄的陽光流洩,許多貓在吃完飼料後就在尚未融化的雪地上撲玩了起來。Levi則還是老神在在地瞇起眼打盹了起來,前幾個月那生氣蓬勃的模樣全都不知道拋去哪裡了。

艾倫就這樣看了一整天,直到天色開始昏暗,貓群們紛紛走散離去,自己肚子也終於受不了發出悲鳴時,才抱起Levi往客廳裡去。

關上了門,吹著暖氣,罕見地一個人吃著晚餐的他突然自己笑了起來。

曾以為自己習慣了孤獨,但結果僅僅一天就突然感覺到寂寞了嗎?

Levi似乎感受到艾倫複雜的心情醒了過來,喵嗚喵嗚地叫著邊摩挲著他的手臂。

「果然太依賴利威爾先生了呢。」

低頭邊撫弄著Levi那只要稍微一刷便開始掉落的毛皮,一邊自言自語著。

他很快地吃完晚餐,在洗滌一個人份的碗筷之後,便在浴室泡了足足有一個小時的澡。

當他想著明天利威爾先生什麼時候會回來之際,在入浴之前丟在床上的手機傳來了訊息。

Levi在手機周圍繞了個圈,然後抬起頭看著艾倫。

訊息上面沒有多說些什麼,只交待了明日是幾點的火車到達以及買了點老家那邊的特產回來。不說多餘之事的習慣似乎從前世以來就一直沒變,想著除了初次告白那時以及在情事之外很少會直接說「愛」與「喜歡」,說沒有想要再多欲求些什麼絕對是假的,但艾倫已心滿意足。

他也簡單回了個回覆後,便將Levi抱回特地為他準備的窩之後,自己鑽進了略顯寒冷的床舖裡了。

異常地,他很快地入睡,然後,做了個夢。

 

 

烽火連天。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著,也知道自己也在其中,卻像個觀眾般在觀看著。

當巨人嘶咬著他的同伴時,眼眶中所流的淚早已化成憤怒的火焰。

在利威爾兵長死去後三年,在所有人都以為失去最強的戰力會一敗塗地之時,卻意外地在之後的壁外調查都勢如破竹地不斷推進著外面世界的版圖。

沒有人認為是自己的功勞,生命的流逝也並沒有停止。他沒有落下一滴淚,只因為在利威爾死去那天,淚水就如枯朽的樹木已無法再生出任何屬於自己情感上的生命。

他異常平靜,同時也懼怕著。若是在所有巨人驅逐之前自己便死去該會如何?若是無法驅逐所有巨人該怎麼辦?若是……若是……

太多讓他自己懼怕的如果在面對著巨人時,全都拋諸腦後。也只能拋諸腦後。

所以當一切塵埃落地後,他逃走了。

無法去享受那些人民所歡呼的笑聲,也無法去面對自己可能會被處決而將會看見夥伴從欣喜墮入絕望的表情。

他騎著馬,無止盡地朝著奔跑著,他的眼前只有廣袤的大地和天地連成一線被稱作地平線的景象。

喜悅、悲傷、憤怒、悔恨、空虛,種種的情緒都在這一刻交雜,像潮水般將他的細胞全都侵占。然而,自己臉上卻一點感情波動都沒有。

他不知道讓馬匹奔跑多久,像是要逃到這個世界的盡頭似的,最後他停在一處懸崖上。

翻飛的自由之翼在陽光的照射下絢爛無比,他胸口有千言萬語卻理不出一個開頭。

最後嘴角卻像是被狂躁的風勾起了一道弧線,他望著遠方,最後還是垂下了頭,輕喃著那個人的名字。

最後那道弧線越彎得美麗非常,最後瞇起如朝陽般的雙眸,大笑了起來。

嘴裡仍是念著那個人的名字,彷彿這樣就可以讓自己紊亂的心平靜下來。

驀然間,聽見身後有誰在叫著他的名字。

於是,他轉過頭。

 

睜開眼,艾倫呆楞了半晌才回過神。

不像是夢的夢,他清楚瞭解那是前世的記憶,但是從未夢過只是純粹擁有記憶的他突然間像浮在水面上一樣,虛幻飄渺,遲了許久才終於將靈魂慢慢拉回現實當中。

轉過頭他拿起床頭上的手機看了下時間。

早上六點。

外頭還昏暗昧明,但意識卻清明無比,拉開了厚被,艾倫赤腳踩踏在冰冷的地板時身體不由得哆嗦了起來。

本想要出房間去廚房做早餐的他,倏地,腳步卻因為身體意識到什麼而停了下來。

靜然地,他蹲下了身,看著正在被窩裡安穩躺著沉眠的Levi


Levi?」

他喊著。沒有反應,然後他又喊了一次。

艾倫溫熱的手碰觸著Levi,身體還是溫熱的,但已沒了那一起一伏的心臟跳動。

驟然間,艾倫眼眶內落下了一滴淚,然後再一滴,最後化為了洪水。

窗外,雪又開始下了。

 

 

紫色與黃色的花朵在春天來臨時盛開到幾乎佔滿庭院內所能踩踏的土地。

溫暖又堅毅的,初春的顏色。

利威爾和艾倫坐在長廊上看著貓群不斷在追逐花叢間飛舞的蜜蜂,牠們完全不在意會不會被蜜蜂反擊叮個滿頭包,如同人類小孩般鍥而不捨伸出尖爪撥弄著。接著他們看到其中一隻才幾個月大的黑貓終於將一隻蜜蜂打了下來,然後隨即露出警戒的眼神壓低身體,試探性地伸爪,害怕以及好奇驅使牠終於鼓起勇氣再探了探,驀然間,半死的蜜蜂突然跳了起來,小黑貓猛地發出高昂的貓鳴,很快地就在地上滾來滾去。

身旁的艾倫已經笑到肚子痛了,利威爾只是站起身走近那隻小黑貓抱起了牠,後者像是找到救命浮木而拼命磨蹭他手臂,邊摸撫著小黑貓的身體讓牠心情平復下來,邊又走回了長廊上。

「這隻貓還沒取名字呢。」

艾倫捧著笑彎的肚子邊撓著黑貓的下顎,聽著他發出呼嚕嚕的舒服聲音,邊問著。

Eren.

「欸?」

Eren.」利威爾又回答了一次。

Levi之後是Eren嗎?我們還真是沒有什麼取名的本事呢。」

調侃的語氣但臉上卻沒有調侃的表情。

「那就是這個名字囉。」

利威爾點了點頭,「艾倫。」他望著艾倫清澈如日的眼眸,喚著他的名字。

艾倫自然地閉上眼,等待著對方朝著他柔軟的雙唇印下一吻。

被賦予名字的黑貓,以為是在呼喚他似的,抬起了臉,望著他們,發出了貓鳴。

 

Levi的喪禮只有利威爾和艾倫參加,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這社會裡,動物的喪禮也如人類一樣,安靜嚴肅莊嚴。

他們將骨灰帶了回來,選擇了一個陽光普照的日子,將骨灰罈埋進庭院一隅。埋下去的同時他們種下了一顆種子,那顆種子什麼時後會發芽他們並不知曉,種子是什麼樣的種子也只有艾倫知曉。

利威爾從未過問,那是屬於他自己對艾倫的寵溺。

他們站在相同的視線高度,眺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在車站初次見面那灼烈如火的眼眸。

因尷尬而輕勾嘴角的笑容。

香氣四溢的料理。

訴說著他所不知道的前世而略顯悲傷的眼睛。

自己對著他說無論哪方都希望這樣互相愛著而露出欣喜溫暖的表情。

枕臥在自己膝上安穩睡著的臉龐。

一打開鐵門所有貓群一擁而上而在那些貓群身後笑得如同嬰孩般純徹的笑容。

在情事裡隱忍著欲望而咬著下唇的舉止。

迷濛中露著燦爛笑容對著他說著愛的言語。

Levi磨蹭著他又對少年撒嬌而露出複雜表情的樣子。

Levi死去的那天雙眸的顏色頓時像被掏空似的然後撲向他懷裡痛哭一場的模樣。

親手將骨灰罈埋入在朝著那隆起的土堆下撒下種子,彷彿在施下什麼希望似的露出像是要對Levi說些什麼而微微動唇卻最後什麼話都沒說的微笑。

那些沒有給予名字的貓群圍繞著艾倫,發出了溫柔的貓鳴,蹭了蹭艾倫的手臂,彷彿空氣中都帶著懷念以及緬懷的笑意。

回過神時,艾倫也不覺發出呵呵笑聲。

緊接著像是要撬開鬆開來般的眼皮似的,熱淚翻湧而上。

與痛哭不同,少年只是安靜地落著淚,直到有貓用著粗糙的舌頭舔著他的手,驀然回神,那便是後來被他們命名為「Eren」的黑貓。

 

他們一如既往地煮著各種料理。

一如既往地讓貓群們討食。

一如既往地閒話家常著。

看著庭院一隅慢慢發芽的綠葉,然後笑著細數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回憶。

就如少年曾訴說夢裡那樣,在地平線的彼端與所有心愛的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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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