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日記

※被放逐的前酋長X承繼了母親之名的魔女艾倫（非女體）

※相關參考設定：魔女之家（遊戲）、高屋奈月老師的童話魔女之森（漫畫）、吉本芭娜娜老師的王國（小說）

不知是誰開始流傳著魔女的傳說。

細細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宛如弦月。蒼白的臉頰猶如骷髏，手臂纖細似是沒有底下的肌肉，一折便斷。嘴角總是露出魅惑的笑意。

雙眸只要一被注視就會陷入深淵。

每個人都對此感到不以為然。每個人都進入了魔女之森躍躍欲試。

於是，每個人都化成了白骨。

韓吉第一次感受到眼前的艾倫在此時此刻讓她有被殺的錯覺，明明眼前的艾倫視自己所熟稔的、明明眼前的男孩手上沒有任何武器，但方才所爆出的怒吼、琥珀金的雙眸所溢出的怒氣，卻已可以將人砍殺無數次了。

──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是『魔女』嗎？

也被艾倫方才的舉止僅能楞然在原地的利威爾好不容易緩過了心神，不了解既然他的『孩子』允許讓艾爾文可以進來這裡，又為了什麼趕他出去？他滿是疑問，卻無法吐出疑問，只能與韓吉一樣呆楞著看著艾倫那雙像是被憤怒染紅的雙眼漸漸緩和下來，最後艾倫脫力地跌坐在地上，雙手摀著臉，疲倦地說：「韓吉姐，可以稍微離開一下嗎？」

「艾倫……？」

「抱歉，我想要跟利威爾先生單獨談談。」

站在艾倫面前感覺自己怯意常向是被放逐在遙遠之地。

「拜託你了。」艾倫再一次重述。

韓吉無語頷首，轉身從門口離開後，沒有回頭，她只是抬起頭看著蒼白茫然的蒼穹。看見雪花已經隨著漫長的沉默陣風飄落下來。是今年的第一場雪，無聲地落在灰色屋頂和泥濘土地上，落在槐木樹梢和蒼黃的落葉上，稍後，這片灰色還帶著草綠的景色會變成一片雪白吧，就在蒼白的雪色、水霧的夜晚中，全然的寂靜中，那些騷動在內心的各種情緒────都將一一明白。

「可以解釋了嗎？」

看著男孩似乎已經無力再站起來，也沒有想要勉強對方站起的利威爾嘆了口氣，走到艾倫面前，蹲下了身，對著抬起頭凝視他那雙深邃不可見底的黑眸，利威爾如此說道：

「如果不想解釋也無妨，畢竟這裡不是我家，而是你家，主人是你，艾爾文或許是做了違反這裡的規則才被趕出去也說不定……」

「不、我現在並不曉得那樣做是否正確。」

冰冷的雙手一下子就抓住了他以著幾不可見顫抖的右手手臂，詫異地低下頭看著同樣發顫著的手掌，視線重新回過男孩的臉龐時，對方抿著下唇，似是在隱忍著什麼痛苦般，張口欲言的模樣讓他心煩。

「如果要說那麼就說，如果不想說那就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這樣豈不讓人好奇嗎？

利威爾帶著些許怒氣地吼了這些話後，把貼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拿開。現在，他對眼前男孩所給予的觸碰開始感到──

「利威爾先生並不曉得我們……我和孩子們以及這座森林所厭惡的、所懼怕的，以及為什麼不允許閒雜人進入這裡的原因吧？」

凝視著被拍開的手，艾倫沒有等待利威爾的答覆便逕自繼續說下去。

「我們並不是依照自己的任性而為之的。」窗隙縫內鑽進了細長的樹枝，不消說，那是一直陪伴這座魔女之屋的槐木的一部分。

「在母親還未成為魔女之前，這座森林是極其慘敗淒冽的。」

艾倫重新牽起利威爾的雙手，然後在他起身之際將他帶引到獸皮沙發上面對面坐著。

「枯黃的樹葉、折斷的樹幹、被火燒成焦黑狀的孩子，當時，母親剛踏進這片森林時所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那時候你多大？」一邊思忖著眼前男孩的手掌為何總是如此冰冷一邊將自己的手疊在上頭，但另外一方面又想著艾爾文方才所說的自己其實是討厭被觸碰的事情。

「不曉得，但是在我有記憶時這片森林已經有了生氣，當然比現在還要再更有活力點吧。畢竟，我的能力是承繼母親的，並非像外界謠傳青出於藍勝出於藍喔。」歪著頭硬是扯拉出來的笑容讓利威爾幾乎無法直視。

「轉回正題吧。我們驅逐的對象、不能進入這個森林的條件只有一個：破壞了『平衡』的人。」

「『平衡』？」

「是，就是『平衡』。」將自己的手指與利威爾的手指交叉相疊著，艾倫閉上眼獨自闡述著：「來找魔女的人，若是懷著好奇心或是想要治療自己的病情那也就罷了，但若是對這座森林、我們『魔女』有所意圖的人，那便會破壞這座森林的『平衡』，在我母親還未整治這座森林之前，這裡的動物、植物都被有心之人破壞殆盡，植物的哀號、動物的喊叫，母親一點一滴地把這片森林重新治療、恢復成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所以……我絕對……要將那些傢伙都驅逐殆盡！」

手中緊握的力道逐漸加重，有些發疼的手掌卻不願離開，利威爾終於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在意、並且無可自拔喜歡上這傢伙了。

那雙即使被憤怒沾染上卻仍是清澈無比的琥珀金眸從一開始……啊、不，或許從那不知是否真實的前世就已經深刻於他的心臟裡了吧？

「所以，『孩子』認為……不。」利威爾苦笑著搖搖頭說：「所以你認為艾爾文是破壞了『平衡』了嗎？」

「是。但是，為什麼利威爾為什麼說是『我』認為？我剛才說了是『孩子』認為的吧？」本來憤怒的眼眸突然困惑了起來。

「你先前說過的吧？」將交疊的手指拾起，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利威爾說：「那些孩子所傳達的也是你自己的意念，所以我想它們也只是察覺到你自己的意念才會告訴你吧？」

「哈……」艾倫低下了頭，笑了出來。「我一直認為察覺到失衡的應該是『孩子』而不是『我』才對。方才若不是『孩子』告知我並不知道艾爾文先生是……」

「所以你才會是小鬼吧。而且是個不合格的魔女。」

「哈啊？你這個不合格的病人沒資格這麼說吧？」

突地發怒的艾倫握緊拳頭重擊了利威爾的胸口後，正起身時，被利威爾及時拉住。本想要質問是還有什麼事情時，利威爾卻已經放開了手，眨了眨雙眸，艾倫反而疑惑地說：「利威爾先生？」

「沒事。回歸正傳，那麼你並不曉得艾爾文會造成『失衡』的是什麼對吧？」

「……是。」

艾倫拍撫著一直徘徊在身邊的槐木樹枝，讓『孩子』重新回到屋外後，他坐回在沙發上，「若是明顯的敵意我是懂的，但很多時候我只是遵循……啊、不，或許就像你說的，是遵循著我的『意念』。」

「是嗎……那我或許懂得艾爾文會造成的『失衡』是什麼。」最後那些話他用著細弱蚊蚋的音量嘴裡咕噥著，一時讓艾倫沒有聽清楚，他想問，卻望見利威爾一瞬而逝的悲傷。

「利威爾……」鮮少直接叫喚對方名字的艾倫伸出手，正想要與平常一般，觸碰並治療著時──手掌冰冷的溫度方一觸及利威爾側臉的肌膚就被躲開了。

擱在半空的手不知該繼續往前還是放下，艾倫只能詫異地瞪張著雙眼，看著躲開他的手而從沙發跌坐到地面上的利威爾。

「利、利威爾先生你還好吧？」他想著是因為自己的動作過於唐突了嗎？但他看著利威爾摀著臉，應該是方才跌下去時撞到的地方吧？想要上前去慰問時，對方卻立即站起了身，以著居高臨下的視線凝視著他。

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任何想要解釋方才行為的利威爾，下一秒，沒有摀住臉的左手稍稍往艾倫的方向伸去，就像是要拉艾倫起來似的。

然而，在艾倫也認為對方是要叫他起身而也伸出手，正要交疊其上時卻抓空了……不、是對方在艾倫要碰觸的那一秒退縮了回去。

艾倫抬起頭，卻只見到利威爾翻騰的披肩在眼前劃過，陰影在自己的雙眸間猛然遮蓋然後又明亮起來，在晨曦之中，無法移開視線的景色只餘利威爾匆匆隱沒在房間的背影。

──讓我意識到『喜歡』這個感情有什麼意義嗎？

──這是因為……

──若是對這座森林、我們『魔女』有所意圖的人，那便會破壞這座森林的『平衡』

──那些孩子所傳達的也是你自己的意念，所以我想它們也只是察覺到你自己的意念才會告訴你吧？

「啊啊、該死……」

狼狽躲進房間的利威爾向牆壁搥打出重重的一拳。

利威爾摀住臉，想要自嘲地笑自己太過愚蠢卻怎麼樣都扯不出那樣的滑稽表情，只能喃喃自語道：

「不、艾倫，你錯了。讓這片森林失衡的並不是艾爾文那傢伙，而是──

我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