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日記

※妖怪paro，妖怪利威爾X古董店艾倫。

何時從一個普通的森林變成妖物之森早已不可考，能夠曉得的是即使到了現在改制定憲的文明時代，官府也沒有半個人敢大刀闊斧下達剷除森林的命令。於是，到了如今，陰濕腐敗的森林裡漸漸成了妖物喜愛生活的地方，然而，基於沒有人類走動，幾乎呈現原始狀態的森林對於某些是跟著人類歷史一起走動的妖怪而言，妖物之森裡的食材並非百分百能夠供給給他們，因此妖怪們才會在隱沒在人類當中，假扮著人類，並且自以為是人類。但是……

「即使如此我們仍舊是超脫人類存在的妖怪。」

嗯？

艾倫突然停下了腳步，看著前爪抓著他的肩膀卻小心翼翼不抓傷他的利威爾（貓型態），露出了遲疑的表情問道：

「你剛剛說了什麼嗎，利威爾先生？」

他們現在正循著羊腸小道要重新進入妖物之森，這一次不只有艾倫一個人而已了。腰際配著武士刀的讓、硬是要跟隨著阿尼在身旁的貝爾和萊納，他們都穿著簡便方便行動的和服，就連阿尼也是換上先前他看過的素色和服。阿爾敏和米卡莎並沒有顯身，而是隱身起來了，能夠喚他們現身的只有艾倫本身。他自己則是在要前往妖物之森之前去了趟柯尼和莎夏的丸子店買了足夠量的丸子當作路途中的食糧，中途休息時他雖有問過肩上的利威爾進食的意願，但似乎就算是回到貓型態的他，在本質上還是妖怪。無論體力或是進食都是基於「欲望」，而非人類是「生理反應」。在被告知這點差異後，艾倫也沒有再勉強利威爾進食了。

他們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艾倫領在隊伍前頭，突然間利威爾便說了那句話，因此他才頓下了腳步回問。

「你那頑固的爺爺說過，我和你是橋樑。」抓了抓艾倫的肩頭示意他繼續前進。

「『橋樑』？」

看著身後的多雙眼睛都疑惑地盯著他，「為什麼停下腳步」的訊息在他們眼中一覽無遺，艾倫才趕緊又匆匆起步。

「啊啊，但是至今我還是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仰起頭望著仍是晴空萬里的蒼穹，利威爾那小小的貓臉雖已看不清楚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或許是帶著緬懷、帶著憂傷的神情吧。

「以前，我除了不喜歡身邊那些付喪神和莫名就存在的座敷童子外，更討厭的是自己不知該歸往何處的血統。是本國人卻擁有連外國人都罕見的金眸，是外國人卻連任何一個外國語言都不會述說。」

「人類啊。」

利威爾的聲音變得煩躁，「原來你是煩惱那麼無關緊要的事情嗎？」將艾倫的肩頭當作平地般站著安穩的他舔了舔背掌，彷彿將艾倫的肺腑之言當作是無謂之言般隨風而去。

「這算無關緊要的嗎！」艾倫邊怒吼著邊對著利威爾發難時，背部卻猛地傳來一陣強烈的疼痛感，轉頭一看才發現是自己的衣裳被荊棘給穿破，而布料下的肌膚就如此被尖刺給刺傷了。

看著紅色的血漬緩緩地滲出，艾倫忙緊用手遮掩受傷的地方，本想著應該等下寫就會止住了，但紅色液體卻緩緩地地沾滿了他的手掌；後方的阿尼先注意到異狀，加快腳步踏向前，抓住了艾倫還試圖掩飾的手掌，在看見滿是通紅的手掌時，她猛地轉過頭看著貝爾，大吼：「貝爾！」

彷彿已知道阿尼喚他是要做什麼便把背上的布袋放在地上扯開，裡頭盡是滿滿的急救用品，正要將用品遞給阿尼時，利威爾不曉得何時已經從艾倫的肩頭上跳下，站在急救品堆上頭，壓住了貝爾的手掌，還未等到對方發難時，利威爾低下頭，沉然一聲說道：

「沒用的。這裡是妖物之森不是普通的森林，這裡受的傷妖怪或許可以自癒，人類的話…」

「喂！不然該怎麼辦？」

看著讓滿是怒氣的表情，利威爾默然，在抬起頭看著同時也露著擔憂表情的艾倫後，他輕巧地又跳上艾倫的肩頭，看著患部，瞇起的貓眼不容置喙說了句「把手放開」，見著艾倫遲惑的緩緩放開後，他才湊上前去，伸出倒刺的紅舌開始舔拭著不斷冒血的傷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但最吃驚的是艾倫。

「等等，利威爾先生你……在做什麼？」

刺麻的感覺讓艾倫十分不好受，但他確實感受到自己原本不斷的鮮血已漸漸緩和下來，當利威爾舔去嘴邊的血漬後，傷口竟已完全癒合起來了。

「欸！」

艾倫驚愕地看著自己的傷口，又看著一臉彷彿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臉餘裕的利威爾（即使外表是傲氣無比的貓）。

那張滿是疑問的臉讓利威爾著實感到懷念又煩躁，他想起以前也是如此，對於他這個稀鬆平常隨處可見的貓咪露著看見新奇玩具的表情，以及即使他開口說人話也只是稍稍愣住卻馬上展開笑容的模樣。

原來如此……其實這傢伙還是那樣啊。

「吃驚什麼，先前你不是也有被我治療過？」

「有嗎？」

聽到如此毫無猶豫的答案，利威爾差一點想要往那記性差到極點的頭腦揮下，但他只是搖了下尾巴，在艾倫唇邊舔了下後，跳回地面上，說了句：

「記起來了嗎？」

……

寂靜的沉默持續很久，艾倫一直是沉著臉，直到他說了句：「抱歉，各未可已先去前面等我們嗎？」

不懂得艾倫這句話的意味，讓沒好氣說了句「你們不走我可先走了」便逕自往前進了，而原本想要等著艾倫一起走的阿尼也被貝爾和萊納催促下也跟著起步。她頻頻往回頭看著，心中某個聲音不斷讓她問著自己：現在的他們，已經從劍拔弩張的敵人變成什麼樣的關係了？然而這問題卻不是她這個第三者可以置喙的。

利威爾晃著尾巴瞧著前方的人漸漸走遠，回頭又看著仍是沉默不語的艾倫，他不曉得眼前這男孩到底是在生氣亦或是其他表情，但那無所謂。他撇過頭望著他們方才走過的路徑，剛開始要走這條路時，他就已經警告過這些人類，在那人類所立起的看板下已經聚集了許多飢餓無比的妖怪，如果真要進去就必須從另外一條小徑進去，但即使是走在妖物之森的邊緣，那些並非是普通植物的樹幹仍是伸展過來傷了眼前這男孩了。

「你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記你救了我這件事情嗎？」

突然間，男孩的聲音猶如沉鐘般敲碎了冗長的沉默。

「人類，那種事情身為妖怪的我們才不稀罕。」坐定著身子，瞧見艾倫蹲下身將他抱在懷中，瞧著男孩那雙金眸黯淡下來，眼神似乎在望著非常遙遠的地方。

「所以一開始要去惡所時你舔了我嘴唇只是在治療我傷口嗎？」

「那時候要說治療並不算是。」

「嗯？」

「……算了那並非是很重要的事情。」

「呵……」艾倫突然輕然一笑，「那麼什麼是重要的事情，方才還特地提醒我這件事情不就是你的惡趣味了嗎，妖怪先生？」

「還真是很久沒聽你稱呼我這樣了，還不賴。」

「……利威爾先生，你除了那一次外，在我擅自進去妖物之森被襲擊的那次，你也救了我吧？」

利威爾沒有回應，他也同時想起有大半原因就是那一次將艾倫身上所沾染上的妖毒移至身上才會便成這樣的德性的。

「如果救我的傷口會讓你損失你本身的話，那麼不救我也沒關係的。」

「人類啊！」

利威爾在發出這聲怒吼的同時也麾下的利爪在艾倫的手臂上，讓男孩一時叫疼放開了雙手，他利落地跳到一旁的樹幹後，全身的黑毛都倒豎著，那是發怒的象徵。

「我們妖怪要做什麼不需要你們人類來說三道四的，我只是想救你，就只是這樣！」

艾倫完全地愣住了，他並沒有想過自己的這段話會引來對方如此盛然的怒氣。

他不怒反笑，最後變成哈哈大笑。

利威爾反而懵然不懂了。

直到艾倫又向他伸出雙手說：「是的，我明瞭了。我懂了。利威爾先生，如果是這樣，那麼我想救你也不是你可以說三道四的了。」

在瞧見男孩臉角露出一抹狡然的懽悰時，利威爾才曉得自己又被這男孩將了一軍了。

他想即使自己對男孩訴說一切，就算結果男孩會勃然大怒也好，悲傷難過也罷，他誠摯地希望，也是他作為妖怪從未想過的、從未渴求的、從未希冀的，最後這男孩若能露出這樣的笑容便罷了。

就如記憶般那樣，沒有任何雜質純然的笑容。

※

「他們到底要不要跟上來？」

「不曉得。」

讓抹去額上的汗水，悶熱的天氣讓已經行走一段路的他們已失去了耐心。他們原本的目的就只是為了艾倫，若沒有艾倫的堅持以及他們的擔憂，他們絕不會答應如此愚蠢的事情。

讓想著阿尼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吧，更何況阿尼那特殊的體質比他自己那厭惡懼怕妖怪的心理更加難受吧；但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或許就只是朋友之間的信賴罷了。

在他們考慮是不是要先休息等著他們過來時，不曉得什麼時候已經超前他而到前方的貝爾和萊納似乎發現了什麼，在前方吶喊著：「喂！你們快過來看。」

聽見喚聲的讓看著阿尼那儼然快被熱暈的表情，本想著要拉著她與前面兩人會合，但看這情況是不行了。他擺著手像阿尼說了聲「貝爾和萊納他們好像發現什麼了，我去瞧瞧，阿尼你去找個樹蔭躲著吧」後，便匆匆跑向前了。

望著漸漸跑遠的讓，阿尼終於受不了蒸溽熱氣在體內快要把她烤熟，隨意找了快岩石便坐了下來，也在同時她見著反方向的遠處落在後方的艾倫和利威爾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欸，怎麼只有妳？」

一瞧見阿尼在短暫休憩的艾倫開口便是問了這句，阿尼只是朝著前方揚揚下巴不作聲，艾倫以為她或許是熱暈了所以不想出口，但在伸出手觸碰了下阿尼的額際並沒有進一步的發燒後，便大步向前朝著她所指的方向而去。

利威爾緩步地跟在艾倫身後，但此時阿尼森冷地說了句：「你還想要傷害人類嗎？」

腳步停滯，貓身的利威爾轉過頭，那雙深邃的藍眸盯視著阿尼許久，最後他只是回了一句：「你們人類都彼此傷害著了，何時開始論及起我們妖怪來了？」

言訖，他忽略那一瞬阿尼紫色眼眸裡所蘊藏的是什麼樣的情緒，便往艾倫的方向而去。

他們與讓會合後，眼前所見的景象十分詭譎。

「這、這是怎麼回事？」

那是座落在妖物之森的邊緣，但是以著約略五個人圍成的一個圓圈範圍內，有著一個凹洞，那個凹洞不深，就如同下雨過後會形成的水窪那般。但是圖霧的是，在那儼然是出入口的地方，沒有花草、也沒有樹枝落葉，甚至在那塊地方連個『生命』的存在都見不著。

「像是只要踏進去連自己都會被抹煞似的……」

艾倫喃喃說了這句話後，利威爾從他們身邊走過，彷若那是在平常的光景，指了指那個地方，說：

「但是就是這個地方才能避開那些妖怪進去這座妖物之森。」

「『欸？』」

複數的疑問聲讓利威爾雙耳像是要炸開似的，他猛然到豎著黑毛，說：

「要不然你們就去那已聚集飢餓妖怪群的那邊的出入口吧，我並沒有逼迫你們，人類！」

「我們也不想要去！」

還轉頭真的要離去的讓，隨即被艾倫拉住了手臂，但他沒有出口慰留，而是雙眼仍是直視著利威爾，問道：

「這裡、是怎麼回事？」

「……啊啊，這裡啊，充滿著你們人類口中所說的馬櫻丹。」

「馬櫻丹……那個無論花草什麼都隨避兒不及的，同時也是殺了要與我買賣花瓶買主身邊所充滿的花草，但這裡沒有半點你說的馬櫻丹吧？」

「是啊，因為你們看見的是『殘留在那裡的』，不是『本來就生長在那裡的』，而這裡是原生地。」

「原生地？」

「是啊，原生地。」

利威爾沉然一說。

「我出生的地方，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