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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NAME設定

 

1

 

同樣都是拍著翅翼的動物。

鳥類拍翅、起落、迴旋、飛掠,只要一稍抬頭就可看見牠們遮去刺眼的陽光無邊無際地鼓羽翬翬然從這一頭飛翔到另外一頭。

拊翼的蝶類卻完全不同。

表面沾撚的花粉雖讓牠們增添了色彩和香氣,但終歸那些並不是自己所擁有的,畢竟是從醜陋的毛蟲退變成的璀璨羽翼,即使紛飛在花草樹叢間,也只能禁錮在低矮半空中。

當艾倫第一次看見利威爾在舞台上歌唱的模樣時,他便有種錯覺。

自己是蝶,身上雖帶著令人目不轉睛的耀眼色彩卻無法像利威爾那猶如鷹鳥般應用著最樸實的實力,最爆發力十足的嗓音去獵補他所在意的獵物。

他對音樂並非是沒有興趣,手機內所播放的樂曲也多半是為了能讓自己讀書時能夠平靜心靈的古典樂。即使班上女同學經常會為了一些新興偶像而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用著連旁人都覺得困擾的大音量討論著,使得他就算不了解流行趨勢也可以從她們口中知道一二,其中No Name是最近在女生間廣受好評的地下樂團。

他們自己自費出過各種單曲,每每都在幾天內立即銷罄,然而即便如此卻沒有任何唱片公司協助他們出道;不過,這似乎並不影響歌迷迷戀他們的程度,反而他們演唱時雙眼繞上繃帶的神秘以及不求名祿的形象讓更多人對於他們這三人團體更加饒有興趣了。

 

最近幾日艾倫耳機裡所播放的曲目不是平常的古典樂,而是從小一起長大玩耍的朋友阿爾敏推薦了由大小提琴和鋼琴三人組成古典樂團最近所出的新專輯。雖然同樣是演奏著古典樂曲卻有著現代感的新奇,悠揚的樂曲讓即將升上高一而倍感壓力的艾倫心神舒緩了些。

當他今天想著該要將CD歸還給阿爾敏而前往隔壁班時,一拉開了門就被教室內完全沒有注視前方的女同學撞個正著。

「噗哇────」

「啊────」

大喊聲和尖叫聲同時響徹整棟大樓,艾倫整個人跌到走廊上,摀著頭口裡雖喊疼著隨即抬起頭要發難時,女同學卻發出了比方才更加尖銳的聲音,猛地將他的領口拎了起來,迫使他從蹲坐的姿態一下子被提了上來。頭還疼得要命而甫一睜開眼,他望見的是女同學幾乎被憤怒染紅的雙眼以及另外一隻手握住的已經破損的CD──封面用著極其先明的紅色藝術字標刻著「No Name」的字樣。

『是那團體的歌迷啊……慘了。』

他曉知凡是是那團體的歌迷無不都像是被灌了什麼迷藥似的,唯No Name獨尊,唯他們的歌才是真正的歌,換言之,簡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

艾倫已是小心翼翼不和這些人打交道了,卻萬萬沒有想到會因為這樣碰撞意外被碰了個滿頭灰。

他不太曉得自己最後怎麼脫困的,只是不理智的怒罵以及無故被耍了個兩巴掌的疼痛還猶然記得,最後還是阿爾敏在女同學忿忿離去時陪自己去保健室的。

「真是抱歉啊,阿爾敏,結果你借給我的CD也破了。」

紅腫的側臉還隱隱作痛著,艾倫除了感到氣憤外最多的是對於朋友的愧疚。他是在阿爾敏出來打圓場後才發現那張CD被女同學一腳踩住,甚至比女同學手上那僅是出現刮痕的CD更加嚴重──整張CD幾乎折損無法播放。就是如此慘烈的情況。

「沒關係啦,那也不是你的錯……看起來只是紅腫而已,今天你回去再冰敷下應該明天就會消了。」仔細觀察艾倫側臉那刺紅的患部,也稍微注意到艾倫雙眼間除了憤怒和愧疚外多了些………好奇?

「艾倫,你在想什麼?」

「我?」

突然雙眸間那陡然燃起的好奇神情沒了,他打趣地揮著手邊說「我沒在想什麼啊,對了下節課也快開始了吧」邊站起身準備從保健室離去,阿爾敏沒有阻攔他,但看著艾倫雙耳泛紅的反應,他曉得艾倫只要說謊耳朵內側就會充血似的鮮紅。

以往,他多半都可以瞭解艾倫說謊時是為了什麼而說謊。然而,這一次,這次微不足道的事件,有什麼讓艾倫想要隱瞞的事情嗎?

就算想破腦子,阿爾敏也無法明瞭,只好也跟著艾倫一同從保健室離去。

 

 

他仍是遷怒了。

心底明曉得自己應該去怪罪的應該是將CD損毀卻沒有後悔之意的女同學,但他卻禁不住將矛頭對準了No Name這個樂團了。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人類對於自己不感興趣的領域,實在是漠不關心到了讓人吃驚的地步。在他因為這事件過後開始注意No Name,雖是帶著半報復的心態,卻也開始在各大搜尋網站上打著各種關鍵字來查看他們的各種動態。

「嗯……還有專屬的歌迷俱樂部啊,雖然沒有出任何週邊商品但是卻有歌迷自己製作拿來販售的商品,而且這些商品全部拿去買No Name的演唱會門票再用低價銷售給俱樂部裡的歌迷們……還真是可怕的行銷手法。」

邊滾動著手上滑鼠邊觀看網頁的艾倫查閱到了一個專門在寫No Name崛起歷史的網頁,他好奇地點了進去,裡頭的頁面意外的整潔,裡頭所用的詞句也非常制式化。No Name沒有官方網站,下一場的演唱往往都是在當天演唱結束後所公佈的,然而通常這類消息都會在當天馬上被歌迷俱樂部的網站貼上了大大的公告,時間、地點、票價以及在哪裡售票都寫的一清二楚,甚至當天演唱的紀錄都是用著過度激烈的字句在形容的,因此當艾倫看見如此簡潔的No Name歷史紀錄時的確讓他驚奇了。

「成員總共有三位,貝斯手韓吉.佐耶,鼓手米可.薩卡利亞斯,最後是主唱手利威爾.阿卡曼……這姓氏跟米卡莎一樣呢。」

米卡莎與阿爾敏一樣都是從小便一起生長玩耍的朋友,但此時的艾倫並未思考那麼多,頂多只是把這樣同姓的情況當作是巧合罷了。

上面鉅細靡遺地寫著No Name如何從地下樂團崛起,即便沒有任何唱片公司找尋他們正式出道卻如何在短短幾年內靠著自費出版的CD單曲讓一群少女們為之瘋狂。

在整個網頁看完後,就算是對No Name這個團體認識度為零的一般人也可以很快進入到他們的世界裡。

然而,這樣如此有名氣的團體卻沒有任何唱片公司讓他們正式從歌唱界出道,的確是讓人費解。

艾倫又晃了幾個與No Name相關的論壇和討論版,原本想著是他們團體本身拒絕了唱片公司的邀請,但卻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

有許多從他們剛開始成為地下樂團時就已是死忠歌迷的人透露,他們曾經將No Name所發行的單曲偷偷寄給了各大唱片公司,但卻沒有任何一家唱片公司願意接受;不只如此,到了現在,有許多元老歌迷其實已經陸陸續續離開No Name,但卻馬上有另外一批新血歌迷地補上來,乍看之下他們被許多人喜愛著,然而真相是他們已經陷入泥淖了。

關上了筆電,艾倫看著牆上時鐘已是他該上床睡覺的時間了,將房燈關滅後身子走向床舖上躺了上去,猶如晚霞的金眸卻怎麼樣都不願意闔上,他直直地凝視著眼前,彷彿在注視著什麼,最後他將那雙眼眸盯到酸澀無比直至流出生理性淚水後方才罷休。

艾倫將整個頭覆蓋在棉被下,緊閉著雙眼,細聽著自己噗通噗通劇烈的心跳聲。

他無法知曉自己目前的心情是什麼,但他明瞭一件事──

 

又過了幾日,那一天艾倫很明顯地感受到班上女生的躁動。那也難怪,他昨天看見No Name歌迷俱樂部寫著今日是非售票但限定五十人的演唱會,時間是晚上八點,嚴禁提前排隊,周遭都有工作人員注意,開放排隊的時間是七點開始。因此艾倫想或許當今天下課後就會有一群人奔去演唱會的地點吧。

以往,他從未注意到班上女生這樣的異狀,直到最近才終於可以瞭解先前女生總會在某段期間特別躁動不安的原因了。

例如現在講台上的老師正認真講解下禮拜他們身為國中生最後一次的期末考考題,過了這個春天他們就是高中生,要好好把握這段期間的黃金時期……諸如此類的陳腐老掉牙的演說根本無法讓早就在蠢蠢欲動的女孩子們靜下心來。相反地,想要破門而出的衝動反而更加高漲了。

等到鐘聲終於解救了整顆心臟已經獻給遠方的No Name的女同學們時,艾倫才將課本收進書包內,一轉眼間,班上幾乎所有女同學全都鳥獸散了。

「嗚啊……」

他不禁發出了驚呼聲,望著手上手機所顯示的時間,想了下要去一探究竟還是跟去隔壁班找阿爾敏去晃書店呢,但考慮的時間僅僅不過幾秒間,艾倫便拿起書包,沒有往阿爾敏的班上方向,而是在走廊上眺望那些猶如萬馬奔騰的女孩子向著同個方向衝去的背影,他才緩步地也從同一個方向前去。

 

 

雖只是在網路上隨意瞥過一次的地址,猶如腦中有衛星導航似的,艾倫毫無阻礙的到了演唱會門口,想當然,那裡早就擠滿了歌迷們。

在僧多粥少的情況下,工作人員開始整隊並發送號碼牌,但是因為過度擁擠以及在開始排隊之前就已經發生插隊情況,完全混亂的局面讓只想遠觀的艾倫咿不小心就捲了進去。

「欸?」

他發出了驚呼聲,但更多是旁邊此起彼落的尖叫聲,他陷入了人潮中無法動彈,接著一陣從後方的猛烈衝擊讓他雙腳踉蹌,整個人躍進到前段的隊伍內。他好不容易抓著為了整隊的紅色布條站穩時,工作人員正好給了他號碼牌,看著上面14的號碼牌,艾倫突然感到困窘。

想要叫住工作人員說明他並不是來參加這次演唱會,但隨即又想著如果放棄這次機會那麼他永遠不曉得為什麼這些女孩子們會那麼喜愛這個團體,而又為什麼唱片公司不願意幫他們出道。

他想知道。

於是他攥緊了號碼牌,露出宛如火焰般的眼神。

 

演唱的地點必須步下猶如蟲蛹般的樓梯,執著號碼牌的少女們突然一改外頭吵雜的形象,全都安靜了下來。樓梯間只餘走在前頭工作人員呼籲我們要小心腳下步伐的聲音外,就剩他們自己本身敲擊在樓梯間的腳步聲了。

沉甸甸的大門立於眼前時,眾人都屏息以待著。

工作人員一左一右拉開鐵門後,裡頭轟炸出來的音樂聲直接向艾倫襲擊過來,接著震耳欲聾的尖叫聲自各處響起,一轉頭,他身邊的女孩們全都瘋了。

再一次被人群擠到最前端,少女們在口中不斷喊著「No NameNo Name」,像要被這喊聲喊聾了,艾倫想要摀住耳朵但隨之而來的某道低沉嗓音,不輕不重地喊了句:「跪下!豬玀們」後,狂躁、暴亂的尖叫聲彷若要將整個演唱地點掀起來似的。

從後台走出來的三人他們不急不徐地走到定點後,沒有任何招呼,在鼓手敲擊了幾聲鼓聲後,貝斯手猛地刷了一聲尖銳高音後,艾倫抬頭望見主唱手──利威爾.阿卡曼,他比其他兩人還要矮小的身軀但卻異然有股無法直視的威嚇感。被繃帶掩住的男人拉開一小縫用那雙灰藍色眼眸巡視了台下的歌迷們,接著他像是定格似的停在艾倫身上。

艾倫瞧見台上的主唱用著奇異的眼神凝視著他時,剛開始只是訝異著,但隨之想著或許是因為在這裡的歌迷們僅僅只有他一人是男性的關係,所以引起他的興趣了吧。彷彿是要驗證他自己的話是正確似的,主唱也僅不過是望了幾秒後便將視線移開。

接著,沒有任何前提、沒有任何前奏,一切就像是自然而然發生的。利威爾握住了麥克風,喉間的喉結吞吐了下,在張開嘴的同時,低沉的嗓音化成了鷹鷲,惡狠狠地將所有人當作獵物──一一獵捕。

 

咚、咚、碰、碰──咖、啦、咖、啦──

 

艾倫閉上了眼,就如那一晚他看完No Name的崛起歷史一樣,無法名之的悸動在他左邊心房上,如今,他終於了知。

身旁的女孩們盲目地狂叫尖吼,吵雜不堪的聲音卻入不了他的耳。

台上越趨激昂的歌聲、主唱脖頸上所流淌的汗水宛如電影膠卷般在他眼裡緩慢進行著。

 

「太浪費了……這樣的歌詞太浪費了這樣的歌聲了……」

 

艾倫在嘴邊低喃著,他知道這樣的聲音絕對傳達不出去,但心中的悸動緩緩化成火焰到他雙眼時,金色眼眸在黑暗中異常顯眼。

咬著嘴唇抓著護欄的他,懷著憤怒火焰的眼神像要將利威爾整個人吞噬殆盡似的。

 

然而他並不曉得,台上也有個人同樣懷著相同熱切的眼神在繃帶下如此看著他。

 

2

 

利威爾並非是相當喜歡歌唱的人,對於他而言,歌唱這回事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只要不是嚴重的音痴,稍微經過自我訓練或專業訓練,那麼誰都可以上台歌唱著。

在他還沒加入No Name時,心中的確是這麼想的。

加入樂團只是偶然的機會,但這一無心插柳的結果便是樂團的名聲越來越大,雖當初只是韓吉那混帳眼鏡為了好玩才有繃帶這奇異的象徵,但在他們爆紅之後,這樣的遮掩效果也讓他們私生活中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他們並不是沒有想過正式出道的夢想,只不過他們從未接過唱片公司的邀約。曾經鼓手米可曾建議過是否要把他們的單曲寄給唱片公司,貝斯手韓吉大笑著說早在工作人員口耳相傳下聽過有歌迷將他們的單曲寄給各大唱片公司結果都是死沉大海的,如果他們自己毛遂自薦仍是如此不就真的代表他們真是沒有那種實力了嗎?

那些話語他早就聽膩了。

他並非喜愛著歌唱,只是想要消磨時間;原本就沒有夢想的人,突然有人幫你開了一條康莊大道可以去逃避另外崎嶇不平的荊棘,怎麼想都一定會選擇舒適的路。

不過,他漸漸討厭這樣子的型態了;然而,卻突破不了這樣的現實。

於是,他們的歌唱也陷入了瓶頸。

 

「不如辦個限定人數的演唱會吧?」

從他們組成樂團以來就一直默默當經紀人的莫布里特提出了這樣的建議,他們沉思了半晌。利威爾瞧著他們踟躕許久沒有任何反對也亦沒有贊同的意見,這讓他沉積已久的怒氣終究爆發。

「碰」地一聲!他使勁地踢了下桌子,雙眼上挑著望著莫布里特,問了這麼一句:「限定人數跟突破我們現在這窘境有什麼關聯嗎?」

「呃……這個……」究竟是因為他那暴力的舉止讓莫布里特害怕的說不出話來,還是他方才的建議就只是突發奇想罷了?

雙手環腰的利威爾露出不耐煩的神情等待著對方答覆他。

「這……是這樣的,在僧多粥少的情況下才會更顯得No Name這團體的熱門,說不定那些唱片公司只是在觀察我們的潛力,或許他們就藏在那些歌迷裡呢?」

「如果是這樣就簡單了。」

利威爾沒好氣說了這句話後,便輕易地將莫布里特的建議否決了。

「……這倒不是個簡單的方法。」向來寡言的米可沉思許久後冒出了這句話,「如果宣傳工作做得好,可能會收到我們想像之外的收穫也說不定。」

「喔……那就交給你們做了,反正我只負責唱歌。」

利威爾對於這樣的結果感到了無生趣,似乎已經料想到等下肯定是什麼討論會議,如果要談論那些無謂的話那他倒不如早早回去。

其他人也習慣了利威爾的行為沒有任何阻止便目送他離開了他們的工作室。

利威爾步出音樂休息室時已是深夜,外頭的店家幾乎只剩居酒屋和立於街道上的路邊攤而已。摸著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才想到自己似乎在今天除了演唱前囫圇吞了營養飲料外就沒再吃任何東西了,四處望了下,他決定鑽進一家居酒屋。

綁著白色頭巾的老闆一聽見拉門的聲音便反射性地喊了聲「歡迎光臨」,但在看見不是加班要回家的上班族而是看上去應該只有二十幾歲的少年時他不由得板著臉說:

「哎呀,年輕人來這地方可不適合你喔。」

利威爾將這句話當作耳邊風,看著牆上的菜單隨口說了幾道菜後便不再搭話了。老闆看著那雙有著異常壓迫感的灰藍色眼眸,本想要在發幾句調侃的話語全都吞了回去,忙緊縮進廚房裡去準備菜餚。

他百無聊賴地喝著店家準備的冰茶,此刻他才注意到店內一直播放著50年代緩慢但卻是令人心情舒緩下來的歌曲。在利威爾的世界中,除了自己所歌唱過的帶著重金屬以及搖滾之外的音樂外,就沒有再去接觸任何類型的音樂了。

他並非不喜歡,只是沒興趣。

在他閉眼享受這截然不同的音樂時,坐在他不遠處的兩個上班族如雷鳴般的聊天聲就這樣直直地傳到利威爾耳邊。

或許是因為酒已入腸,兩個人完全沒有顧慮到其他客人,說話的音量越趨大聲,本不想理會的利威爾卻突然聽到其他一個人提到了「No Name」名號時,他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話說我家那女兒啊喜歡上那什麼地下團體叫什麼『No Name』的,有什麼演唱會就跑去搶票什麼的,那歌有什麼好聽的啊!吵死人了!你聽聽這店裡的演歌,還比那種小伙子唱的歌好聽上百倍呢!」

「啊啊我懂我懂,現在的歌手啊就那樣嘛!靠一張臉!不然,就是靠媒體炒作啊!而且他們還是地下團體,唱的歌啊!絕對沒有那個什麼──」

『靈魂啊!』

兩個上班族異口同聲說了這句話後,相視大笑著。

笑聲伴隨著兩人互相敲擊酒杯的清脆聲,撞得利威爾猛地一陣頭痛。

老闆將他所點的料理端了上來,他卻已沒了胃口。

然而,生理的飢餓感卻仍是讓他拿起筷子一口一口食之無味地吞嚥下去。

啊啊,所以他們才總是原地踏步著。

 

利威爾並沒有因此消沉,反而露出如鷹鷲般的銳利眼神。

到下一個演唱的日子到來之前,利威爾罕見地參與這次限定人數的演唱活動;除了宣傳之外,還錄製了網路限定播送的CM,效果則是出乎意外的比先前的演唱活動更加轟動。

到了演唱那天,聽莫布里特興奮地說外頭的人潮簡直要暴動、簡直盛況空前等等誇張的話語,利威爾便覺這只不過是他們一直以來司空見慣的情況不是嗎?有什麼如此激動的餘地。

他與其他兩名團員俐落地在雙眼間綁上了繃帶,一如平常,登上了他們所熟稔的舞台。

 

然後,他在那一天遇見了如豔陽、如火焰般灼熱的眼神。

 

3

 

四月過後,艾倫順利升上了當地高中,從這天起他邁向了另外一個里程碑;自己雖沒有多大的實際感受,但當自己穿上不同中學時期的黑色高中制服時,那的確有股自己是已經離開中學時代小鬼的氣息了。

看著鏡中的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想著自己在說著什麼偉大的話啊,他繫好領帶上的領結後,對著座落在櫃上的母親遺像淺笑了下,說了一聲「我出發了,母親」後,便離開了客廳,前往新的學校而去。

拉開玄關,他看見自己從小生長到大的朋友正在門口等著他,他一邊對著他們揮著手一邊抓了個空查看在玄關前的信箱。

男孩打開了信箱,看見裡頭有一只牛皮紙袋,他沒有感到困惑,而是迅速在朋友還未發現之前把牛皮紙袋塞進去了書包後便與門口的朋友會合。

自從母親死後父親又長期在海外工作,國中就開始獨居的他也終於自己走到高中生這條路了。

他揣著手上的書包,邊與朋友閒話家常邊站在十字路口等著紅綠燈時,他瞧見了正對面的電視看牆上張貼著大大的海報,上面是No Name終於歷經多年努力終於正式出道的第一張專輯封面宣傳海報,專輯名稱用著銀色金屬風貌寫著:「Butterfly Effect」,上面並沒有刊出團員三人的照片而是用著白色繃帶交錯的形象來代表他們一貫的作風。

紅綠燈的秒數慢慢在減少,而艾倫的思緒一下子就跳到了在他觀看完那一次限定人數的演唱會之後沒多久的時候。

那時候他內心有著不可言說的悸動。

鼓手有著精準的節奏和令人澎湃的感染力,貝斯手也有讓現場觀眾隨之活躍起來的手腕,主唱則有著讓人無法直視的魅力,就連低沉的歌喉都是一大賣點,在外人看來似乎這樣的團體早早該出道了,但僅僅只去過一次的艾倫曉得,他們完全浪費了自己與生俱來的資源。

抱持著玩樂的態度、抱持著他們高興便好的敷衍,以及粗糙乏味的歌詞,就那麼的一次演唱經驗就讓他無比憤怒,他們擁有別人想要卻也得不到的能力,卻沒有他們能力相符合的靈魂在。

所以他在當天回去之後,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寫了首歌。

這對艾倫並非是難事,只要不牽扯到曲調,歌詞這方面在他幼小時期母親所灌輸給他的文學知識就已綽綽有餘了。即便後來證明靜態的活動並不適合他,但耳濡目染之下,家裡那些殘存的書籍他仍是不時會拿出來翻閱。

只不過,他也沒想過這個時候這種無謂的知識會派上用場。

一開始,他所寫下的歌詞只不過是一時怒火中燒的產物。

在歌詞寫完之後,他才開始躊躇著自己這樣的作為會不會過於魯莽,但到了最後他放棄思考這些無謂的問題,立即在信封上寫著網路公開開放的歌迷信箱地址,過了隔天自己抱著會石沉大海的覺悟寄了出去。

他查看過網站上歌迷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情報,以往No Name接到四方歌迷的信函或禮物都會經過工作人員一一檢查過,確認沒有危險後才會交給No Name手上,因此艾倫從未想過自己那種唐突且自大妄為的歌詞會被接受,肯定是被馬上丟入垃圾桶了。

當時他的確這麼想著,但僅僅只過了三天,裝承著厚厚一疊資料的牛皮紙袋無聲無息地放在他玄關門口的信箱。

剛開始他以為是什麼廣告傳單,但一拿出來才發現那是一份厚重的合約書以及一封筆跡有些潦草但勉強可以看得出來字句的手寫信紙。

上面一開頭便是那位主唱人利威爾.阿卡曼的署名。

陡然間,艾倫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跳動著,興奮帶著期待的心情在他血液裡狂奔亂竄著,上面的字跡是那擁有著上千上萬歌迷的男人。

他邊看著信上那一字一句像是在稱讚又像在嘲諷他的內容,字裡行間中不時透露著原來利威爾自己在組團沒多久就已經發現這個瓶頸了,也非常困擾著這樣的根本問題卻又找不出方法解決,因此他們在這個時間點得到了艾倫他這樣的甘泉灌溉,可謂是及時雨。然而,他們對於莽撞將自己所寫的歌詞寄送到他們的官方地址非常的不以為然,難道他那樣的小鬼沒想過寄出去的信件會像潑出去的水一樣回不來嗎?

看到這裡艾倫不禁失笑,原本他就是打著這樣的打算才放心地將自己的拙作寄出去,他沒想到的是竟是會收到回音。

他繼續看著信封下面盡是在責備如果自己能早點將歌詞給他們就好了。這邊的語氣驟轉得太快,且筆跡完全跟上面不一樣,艾倫猜想或許是貝斯手韓吉的筆跡,而後面便開始正經八百地講了如果他願意長期提供他們歌詞他們願意付出相等的金額,而至於是否要將他具名化則是專看艾倫個人意志。

本來只是一時興起的行為結果演變成這樣的局面並非是艾倫所預想到的,但他那時候被喜悅衝昏了頭。他並非是No Name的歌迷但在這一刻他的的確確可以為人做事並且是備受肯定的,換成誰在這一刻就算先前對這團體沒有喜好感,也只是因為先前的衝撞事件才讓他一時氣憤地想要瞧瞧這個團體的魅力在哪裡。如今,自己竟一下子可以碰及到這個高不可攀的團體,他當然欣喜若狂。

翻開另外一份的合約書,上面明確地表示自己若要具名看是要用真名或是匿名的選擇,但這方面艾倫並沒有考慮,甚至他認為他只要享受著自己是為著這個團體寫歌的樂趣便罷,於是他在上面寫下了他不需具名只需酬勞的註明,但也同時立下但書,如果有人問及歌詞的創作者絕對不可以說出他的名字但也不可以將這智慧財產納為己有。

於是,從這一刻起,艾倫便成為了No Name名下秘密的歌詞創作者了。

 

4

 

No Name寫歌詞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他上高中的現在,這期間他沒有再去任何一次演唱活動也沒見過No Name團員的真面目,他們一直是持續著像現在這樣紙本的寄送工作。自從開始幫他們寫歌詞後,在第一次的合約書上面就記載了艾倫專門的信箱,信箱地址是郵政信箱,隱密性極高,一直以來皆是如此相安無事,直到No Name終於正式出道的這天為止。

結束了上午的開學典禮,艾倫趁著中午休息時間瞞過了自己兩位好友到了頂樓,從書包內拿出了牛皮紙袋,想著這次又要幫他們的曲子填什麼樣的歌詞時,裡頭卻異然只有一張眼唱會的票和一封信。

信件上面寫著這張演唱會得票是他們正式出道以來的第一場演唱會,誠摯希望他的到來,他看了下票上的位置竟是視野最佳並且離舞台最近的距離,重點是價錢是相當昂貴的。

記得先前還在網路上看過有人將這附近的座位炒到天價去了,但仍是有人將他標了下來,那時的他只覺瘋狂無比,也沒有什麼在意。如今他看見那堪稱是黃金座位的票,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想要拿去拍賣。不過當他看見信件的內容時,這可笑的想法馬上打消了。

只要瞧見潦草的筆跡便曉得仍是由利威爾操筆,但這一次內容比往常的還要簡短,上面除了寫了演唱會的時間地點外,還有一個他感到陌生無比的電話號碼,上面寫著比演唱會早一個小時到達後便撥打這電話號碼的指令。偏著頭感到困惑的艾倫沉思了半晌後,想了想那個時間自己也沒有與人有約,拿起手機將電話號碼輸入之後,自覺這個電話號碼或許是很機密的號碼,在他離開頂樓時便將信封撕成了碎片丟入了紙類回收裡了。

ㄚㄢ來嗎?看到這裡艾倫不禁失效

高中生活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光鮮亮麗,無論是課業的沉重或是人際關係上都讓艾倫苦惱,但慶幸的是自己的兩位好友這一次終於同班了,在他們的陪伴下,艾倫很快地就適應高中生活。

時光荏苒,No Name正式出道後的第一場演唱會的日子也悄然到來。

艾倫循著地圖來到了演唱地點時,果不其然看見已經排得老遠的人龍,他沒有時間驚呼,趕緊拿起手機撥了先前他們所給的號碼,電話只響了一聲便被某人接了起來。

「啊、那個不好意思,我、我是艾……」

「艾倫嗎?現在聽我的指令去一個地方,那裡會有人接你。」

「欸?」艾倫還未來得及反應,對方低沉異常熟悉的嗓音已經下達一個不容他拒絕的指令了。

左左右右拐了好幾個彎後,艾倫停滯在一道鐵門前,對方簡短說了一聲「推開它」後便掛上了電話。

「喂?」

聽見已經發出嘟嘟聲的機械聲,艾倫遲疑了半晌才不甘願的關上手機,雙手貼住眼前的鐵門,一個使勁卻意外發現鐵門並沒有很重,結果在自己輕忽之下整個人就猛然往裡頭踉蹌了下,他狼狽地大叫出聲,本想著自己會與地板相親相愛時,一雙手及時拉住了他。

抬起頭,在帶著昏暗的黃色氳暈燈光下,瞧見一雙多年前他曾經見過、望過、凝視過的,就在那舞台上,想忘都不能忘的灰藍色眼瞳。擁有這樣美麗雙眼的男人嘖了一聲後扯著他的身體,隨手一拎就將他整個人放置在男人的肩上。

「欸!欸欸欸欸欸──」艾倫發出了尖叫,接著伴隨的是男人厭惡的口吻叫囂。

「不要在我耳邊大叫!」似乎也瞭解這樣的魯莽對自己也不利的男人停下了腳步,將艾倫放置在地上後,本想要繼續發難時,艾倫卻瞪著一雙好奇且打探的眼神望著男人,然後問了一句:

「你、是利威爾先生嗎?」腦海響起了低沉的歌聲,就與這個人的嗓音是一模一樣的。

「……是。」遲疑了下才承認身份的利威爾,沒好氣地說了句:「你只要閉上你的嘴跟著我來就好。」

「請問我們要去哪裡?」

「後台。」

「為什麼?」

「因為你也是『No Name』的一員,正式出道雖不能正式介紹你,但你得要認識你往後會合作的人。」

利威爾轉過頭,帶著微不可聞的淺笑這麼對艾倫解釋著。

那一瞬,那樣的笑容的的確確讓艾倫左邊的心房有著什麼異動。

他抓緊著衣裳,努力地克服那劇烈的疼痛。

步伐雖是凌亂但仍時努力地趕上前方的腳步。

他嫉妒著,一開始就是嫉妒著這樣的人才;而如今,這樣的悸動又是在嫉妒著什麼嗎?

艾倫咬著嘴唇,禁不住這麼想著。

然而,他並不曉得這樣的悸動,是另外一層的意義。

 

 

最開始接到那封信時,利威爾著實驚訝了。

一開始以為又是哪位歌迷寫著文情並茂的情書,但一打開卻發現是歌詞。有人用著他們某首曲子重新填上了歌詞,他只稍瞥了一眼雙眼從不感興趣一下子就轉換為興致盎然的模樣。

「吶、你們看一下這個。」

他將那一大疊的歌詞拿給了其他兩位團員看,此刻他也才發現信封裡還有一封寫得滿滿的信紙。

並非是很端正的字跡不過卻努力用著敬語的字句。

這跟以往他們接過的歌迷的信完然不同,那些愛慕的歌迷信件裡無一不是用著最為熱情最為瘋狂的愛意填滿了信件。只要一拿到手上進入了雙眼裡,那愛意彷彿就要將他們淹沒似的;當然偶然也會有所謂的惡意信件,一開始那些信件都被莫布里特過濾掉了,但是他後來堅持想要看看那些指著他們鼻子咒罵的人究竟是對他們哪裡不滿,才連那些充滿惡意的信件也全數接納了。

因此那個時候除了利威爾發現自己的歌唱陷入瓶頸之外,在那些惡意信件中也多少提到了他們的歌曲沒有靈魂這件事情。就在此時,他們就接到了這封信。

原以為是自大妄為的哪個人想要擊敗他們的自尊心才這麼做,但在那封只是覺得他們擁有那麼好的天賦卻不好好使用甚至浪費歌聲和才能真的讓人傷心以及氣憤。越是仔細閱讀下去便瞭解到這人也不是為了要展現自己的才能才貿然寫下了歌詞,而是真正為了想要讓他們這個團體、讓No Name更好、更能提高另外一個境界才寫下這個歌詞的。

他將信件整齊地折成方正收進了自己褲上的口袋後,偏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其他人的反應時,腦中則已經牢牢記住上面署名為艾倫.耶格爾的人了。

隨後他們與艾倫做了個協調後,便讓艾倫成為他們的歌詞撰寫者,但基於艾倫個人意志的關係他們不公開歌詞者的真名只是用著「E」這個字母作為代替。

自從與艾倫成為歌詞撰寫者後,他們的名聲果然比往常更加鼎盛了,最終他們被唱片公司找上了。

接著便是一連串比以前更加忙碌的生活了。

直到他們決定第一次正式出道的演唱會時,誰都沒有意識到,唯有利威爾注意到他們會有這樣的成果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艾倫。於是,他用著個人名義寄給艾倫他們演唱會的入場票,以及他個人使用的聯絡方式。

當他看見艾倫那雙金色眼眸時,也證實當初他在舞台上看見的那雙如火焰的眼神是否就是艾倫的猜想。他在艾倫看不見的視線咧開了嘴,笑了開來。

並非是No Name的歌迷,只是懷著單純的思維來到這裡的這個男孩,他真的挺想看他能帶領他們到什麼境界去。

 

 

「第一次到後台?」

利威爾後仰著頭隨口問著觀看四周滿臉盡是好奇的艾倫。

「嗯……絕對的吧。不是歌手不是藝人也不是工作人員,來後台什麼的,想都沒想過。」

很誠實的回答,沒有歌迷那異常熱情的澎湃,也不是故意壓抑自己的興奮,正所謂差一分就會在他心中的印象分數狠狠下滑了,不過這時候的艾倫對他來說恰如其分。

走在長廊的時間並沒有很久,當利威爾看見他們專屬的休息室時,莫布里特正剛好從休息室裡走了出來,他一瞧見利威爾帶著一位他從未見過的人走過來時,還沒開口問那位是誰時,利威爾就已揚揚下巴,似乎連解釋都不想解釋就只說了句:「他是艾倫.耶格爾,其他人都在裡頭嗎?」

怔了下才瞭解情況的他傻傻地點著頭回答說:「艾倫?那個歌詞者?」

莫布里特看著利威爾不以為意地頷首後,原本因疲憊而黯淡下來的眼眸突然亮了起來,等到注意時他已經握著艾倫的雙手,情緒有些激昂地說:「你好,那、那個我是經紀人莫布里特,啊等等我拿我的名片給你,如果沒有你No Name到現在或許還無法出道呢……啊、利威爾先生我不是說你的曲子不好,這個是、是要相輔相成的啊!」

聽著經紀人一連串不曉得究竟是稱讚抑或是吹捧的話,艾倫只覺整個腦子暈晃晃的,心不在焉的接下名片後,他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利威爾拖進了休息室去。

「欸?利威爾你跑去哪了,艾爾文那傢伙可急得呢。」

一進到休息室內艾倫便看見已經換上黑色打歌服並已經在雙眼上圍起繃帶的韓吉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嘴上說著不悅的話語臉上卻半丁點兒的慍惱也沒有。

「混帳眼鏡你滾遠點,不要嚇到艾倫了。」

「欸?」此刻,韓吉終於注意到站在利威爾身後的艾倫正傻笑著看著她,「啊啦,你就是艾倫?看起還還是個學生嘛……嗚啊,利威爾你幹嗎打我,我有說錯嗎?」

「當初合約書上的資料你是沒在看嗎?」

「有啊,當然有!」

顯然沒有在反省的韓吉完全不理會利威爾那快要氣炸的表情,只是逕自地摸著艾倫那屬於十幾歲少年光滑的肌膚,不時露出奇異的笑容說:「一想到我們的歌是給這個可愛的小男孩寫的就覺得好興奮啊,對吧,米可?」

艾倫看著韓吉轉過頭對著在角落擦拭著鼓柄、整張臉被頭髮遮去看不出喜怒哀樂的鼓手米可如此問道,對方則只是稍稍抬起頭向著他的方向頷首後便也沒再多做理會了。

韓吉也對米可這看似目無中人的反應習慣了,繼續四處摸著艾倫身體各處,邊露出癡狂的神情說:「真是謝謝你來啊艾倫,你有收到票吧?」

艾倫點點頭正想要出口感謝時,韓吉又再一次對他上下其手,她湊近著艾倫的雙眼直直地注視著,像是要將男孩看出個洞似的,帶著有些驚嘆的語氣說:

「真美麗啊,就是這雙眼睛讓利威爾那麼……噗啊,幹嗎又打我啊利威爾!」

看著摀著頭再一次發出抗議聲的韓吉,利威爾僅僅只是冷哼了一聲說了句「沒用的話不要多話」當作回應。

「什麼嘛!」嘟起嘴一副不滿的模樣看得艾倫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他隨即摀住了嘴,有些羞赧地看著隨之露出訝異眼神的韓吉,「呃、沒什麼不用理我……」

「吶吶、艾倫,剛才為什麼笑了呢?告訴我吧?」耀閃著光芒的眼眸猛然靠近了艾倫,他想要退後卻發現後面已是關緊的大門,只能揣著冷汗硬裝平靜地說:

「只、只是想著韓吉小姐這樣遮著眼睛還看得到我的眼睛啊……」

「啊啊是指這件事情嗎,這個是有特殊塗料的,所以大概就像是蓋一層薄紗一樣,視力什麼是沒問題的,不過想要看得更清楚的話……」韓吉突然將一方的繃帶拉下,露出了裡頭銳利的眼神,「還是要拉下繃帶看,不過通常舞台上我們做這動作只是個氣氛效果而已,一般不會這麼做的。」

「喔……」突然他的目光轉向到了利威爾身上。

艾倫腦海突然回想到人數限定的那場演唱會,似乎那一場利威爾有拉下繃帶的樣子,那也是舞台效果嗎?

「混帳眼鏡不要再廢話了,還不快點準備!」

「我早就準備好啦,等等拿著我可愛的賓上場囉。」

賓?是指貝斯嗎?會替樂器取名真是奇怪的人呢。艾倫苦笑心想著這些時,一綑繃帶突然朝他飛了過來,一時沒有注意就讓它砸在自己臉上。

「嗚啊!」他哀呼了一聲邊朝著飛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愣著做什麼,幫我綁上。」

看著趾高氣昂毫無悔意的利威爾,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心中憋著什麼東西,並沒有聽見隨後韓吉打趣的說了句「怎麼利威爾你是緊張到連綁繃帶這種事情都要人幫忙嗎」,當然也沒有看見再之後利威爾狠狠揍了韓吉一拳的模樣。

接著利威爾勾了勾手指,臉上還是沒有任何喜怒哀樂,但那動作已在催促他前進了。有些無可奈何,也有些被下了暗示一樣,艾倫朝著利威爾的方向走了過去,偏著頭發出了疑問。

「不好意思,請問我該怎麼綁會比較好?」

「有綁過傷口嗎?」

「呃……有。」至少受傷時保健室老師教過的那一套他是記得的,但那個跟這個有什麼關係嗎?

「就照那種方式綁上。」

「欸?那個利威爾先生……」

「幹嗎?」

「這樣放心交給我綁真的可以嗎?」替No Name主唱綁繃帶什麼的,這他可是連想都沒想過,不、應該說……他何德何能啊!

「不想?」挑著眉往後觀賞著後方男孩那瞬息萬變的表情,利威爾顯然心情愉悅極了。

「不是不想……」

「那就沒問題了。」

說完這句話後便正襟危坐在背對著艾倫的利威爾不再開口,男孩也無法再出口拒絕也無法向其他人求救,於是只好鬆開手上繃帶將它拉了一段適當距離後開始在利威爾臉上繞起。

艾倫小心翼翼地不讓捆綁的力道太緊繃,也不時詢問對方他這樣子的緊度適不適當,但利威爾似乎成了只會回應「嗯」的應聲器似的,反而讓艾倫感到極度彆扭。

指尖觸碰著沒有染燙的黑髮,刺刺微癢的觸感彷若火傷,艾倫花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在利威爾頭方後部綁上了活結。他繞到前面在利威爾面前揮了揮手,邊說:「利威爾先生,這樣看得到嗎?」

利威爾沒有出聲,讓他以為是自己綁的層數太多了,正想著是否要重綁的同時,利威爾忽地抓住那隻揮動的手掌,整張臉則是湊近了手掌,喃喃說了句:「一、二、三、四、五,一根不缺,好了,上場了。」

起身的同時,艾倫似乎瞧見利威爾嘴角露出的淺淺弧線勾出的笑意,當與他擦身而過那雙手摸撫著自己頭的那一刻,劇烈的悸動又再度讓艾倫窒息了。

直到身後複數的腳步聲從休息室離去,砰地關門聲響起後,艾倫才猛然轉身看著空無一人的休息室時,他抓著左邊的衣服,抿著唇,忽然意識到這樣的疼痛是什麼了。

真、糟糕……──

 

5

 

隨後被莫布里特帶領到自己觀看位置上的艾倫再一次體認到自己手上這個票卷是多麼珍貴的位置。

抬起頭看見的是舞台的正中央,而自己是離舞台最近的位置,身旁雖然也有其他普通歌迷但他們鐵定是花上比自己上百倍的功夫才能買到這邊的票,一想到這裡艾倫不禁懷抱著罪惡感。

莫布里特將他帶到位置上後就迅速到後台了,艾倫也只能在位置上乾等著,直到整個燈光暗下,全場觀眾開始躁動不安的同時,激昂的音樂如落雷般猛烈奏下。

那一瞬間,整場尖叫四起,熟悉的場景歷歷在目。

他知道這場的出道演唱會會唱當初No Name地下團體時的所有歌曲,而這首歌卻如此剛好是他去限定人數以唱會的那一首,當聚光燈聚集在緩緩從漫天煙幕中出場的利威爾時,麥克風貼近著那張被化得鮮紅的嘴唇,啟唇的那剎那,艾倫感受到自己眼眶裡有什麼透明液體淌流而下。

「歌詞……」

啊啊,相同的歌曲,卻是不一樣的歌詞。

他們先後都唱了兩種版本,一個是原本No Name版的歌詞,一個是之後他所寫的歌詞。

不一樣……完完全全的不一樣,他並不覺得自己所撰寫出來的歌詞能夠讓他們的能力發揮到最大,但利威爾手中所奔發出來的魅力、魄力以及感染力卻是他遠遠沒有想過的。

耳邊的尖叫聲傳到耳裡時,那股莫名的劇烈疼痛再一次襲擊艾倫的心臟。

 

──不可以、沒有辦法!他無法待在這裡!完全沒有辦法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

 

他的大腦發出了警訊,內心在嘶吼著,慌張失措的他只能往回頭朝著逃出口奔去。

身後,舞台上那雙被白色繃帶掩住的灰藍色眼眸靜然地注視著這一切。

 

艾倫在長廊上奔逃著,剛才他是怎麼進來這裡的?早就失去方向感的他只能在錯綜複雜的通道裡亂竄著。

沒有人。

沒有人。

這裡、那裡,他都看不到任何一個工作人員。

就像個迷宮一樣只能踏著雜亂的步伐左彎右拐,只見他走的路越來越窄,最後他拐進了一個死胡同時,他終於崩潰地跌坐在地哭泣著。

直到今天才曉得自己究竟在壓抑著什麼,如果自己當初沒有伸出那雙手去碰觸No Name就不會有那麼窒息的疼痛在自己的心臟上;但若沒有接觸,他也不會有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讓自己的能力可以讓這樣的團體發光發熱著。

各種矛盾在艾倫心中亂竄著,但他仍是後悔了。

見到了利威爾才明瞭的感覺,見到了自己所寫的歌詞被利威爾所歌唱才感受的感情,以及……──

被歌迷拱上而自己竟是離得如此遙遠的那種痛楚,他終於瞭解這樣的心情究竟如何名之。

 

 

自己在這個死胡同蹲了多久他不曉得,但當淚水不再落下時,艾倫只是輕嘆了一聲想著回家吧而在轉身之際卻看見那本應該在舞台上的那個人站在自己面前。

「利、利威爾先生?」

他不敢相信地捏了自己臉感到疼痛確認不是夢之後,他沒有注意到對方逐步地靠近他,再一次開口詢問:「怎麼會在這裡?」

「演唱會結束了。現在已經是兩個小時過後了。」

當利威爾輕描淡寫說著這句話時,艾倫驚愕地看著對方,沒有辦法分辨對方話中的真假,但他的確蹲了一陣子了,但真的自己就在這裡失落那麼長的時間嗎?

利威爾靜靜注視著艾倫那一下子青一下子黑的表情,在他剛剛舞台上看著艾倫突然衝出演唱會現場時,他多麼想在那一刻立即追上去。

這男孩,大概已經查知到了什麼,但他想去問為什麼。

於是,在撐過兩小時的演唱會,連安可曲都拒絕後,他不顧自己的繃帶還未卸下就在整個後台找起了艾倫。

心裡雖想著或許艾倫早就打道回府了,但他卻在這個死胡同看見艾倫在這裡哭泣著。

「結束了嗎?那麼我也該回去了呢……這裡太大了我竟然就這樣迷路迷了兩個小時呢。」

艾倫撐起笑容想要打混過去,但他隨即被利威爾抓住了手臂,逼使他只能盯視著那雙灰藍色眼眸。

「為什麼逃走?不喜歡我的歌?還是……」

「不、不是的!」

另外一隻手正要往利威爾方向搥打時,也不巧地被對方抓住。

兩個人靠得極近,艾倫甚至可以聞得到演唱會後汗水混合著利威爾體味的強烈味道刺激著艾倫的嗅覺。

他禁不住低下頭,用著宛如蚊蚋般的細語說:

「我不寫歌詞了」

「啊?」利威爾以為他聽錯了,「為什麼?當初是你說要匿名的吧?」

「不是這個原因……」艾倫仍是低著頭。

「那麼?」

艾倫聽見頭上響起利威爾的困惑,但他仍搖著頭。

「我不曉得……我並不清楚……這是什麼感覺……」

「艾倫?」

看著對方肩膀開始抽動時,利威爾也跟著傾下身,然後他看見地板上有什麼液體滴落。

「利威爾先生在舞台上歌唱著我寫的歌詞時,舞台下那些歌迷歡欣鼓舞的模樣我卻只覺得好刺眼,非常的、刺眼!這是我寫的歌詞對吧?我為這個團體,不、我是為了誰……為了利威爾先生、為了你而寫的吧?哈哈……我明明不是歌迷,明明一開始還不喜歡你們這個團體,但是利威爾先生你的歌聲真的太美了,我想要用我自己的歌詞讓這個歌聲更加美麗……對、應該更加自由自在的,更加像隻老鷹般飛翔著的,所以我寫了,因為只有我這樣的歌詞才適合這樣的自由,我……」

「艾倫……」

漸漸地,他什麼時候將抓住艾倫的手放開來,但此刻卻反而是艾倫抓住著他的領口,大笑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我是──」

然後,下面那句話利威爾自然地接續下去了。

「你只是在嫉妒著呢,艾倫?」

本來竄著火焰的眼眸一下子熄滅了,艾倫鬆開了手,摀住了雙臉,歇斯底里的亂吼著:

「像個笨蛋、像個小孩、像那些歌迷一樣嫉妒著?說什麼傻話,但……對、所以……我不寫了,我不寫了,原來我一直是用這樣的心情去寫歌詞的嗎?如果是這樣,那麼對No Name、對利威爾先生你影響絕對是不可以的,是不好的,絕對會造成像之前讓你們再度陷入瓶頸的!」

「不會的!」

利威爾雙手抓住著艾倫的雙肩,他搖晃著男孩雙眼間那將滅的火焰,但對方仍是咬著唇,對他大吼著:

「你有什麼證據說不會!夠了!我究竟是……」

「把你的心情說出來。」

男人倏地捧著男孩的雙頰如此說道、命令著,但語氣卻是無比的溫柔。

「我……」

男孩睜大著眼,像是試圖不要讓那淚水再度從自己眼睛裡落出似的。

「我在這裡聽著。」

「我……」

「艾倫。」

對方的火焰慢慢繞著男孩的身軀,溫暖卻不燙手地燃燒在旁。

「利威爾先生,我……」

「嗯?」

 

然後,那雙金色眼眸裡的星星之火終於燎原。

 

「──我喜歡你啊!」

 

罕然地,利威爾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反而輕碰著艾倫的額際,呵然笑了出來。

「嗯,我知道的。從那些歌詞裡,早就知道了。」

從他寄過來的第一篇歌詞裡,這個男孩、艾倫.耶格爾早就不知不覺愛上了他這個No Name主唱手了吧。

「我不要寫了。不要了……」

「那麼──當我的歌迷、第一號歌迷。」

而至於他──利威爾.阿卡曼,也早就在那一刻起就已經將靈魂獻出去了。

「欸?」

看著對方那訝異、困惑、驚喜交雜出來的複雜表情,他沒好氣地再一次強調宣告著:

「在這裡,唯有我認定的,第一號歌迷。」

「那是什麼啊?哈哈!」

「對你的回覆啊。艾倫。」

「嗯?」

望見對方異常認真的表情,艾倫突然貪婪的想要知道更多,不過他所得到的卻是比他更加想不到,足讓他回嗔作喜的回覆。

「喜歡我的話,就佔據我。

喜歡我的話,就吞噬我。

喜歡我的話,就啃食我。

如果不這麼做,就不是我所認定的人啊,艾倫。」

 

真是不得了的回答……男孩禁不住哼笑了下。

艾倫忽然對於自己方才歇斯底里的亂想一起,越想越恐懼,搗心搗肺的痛苦,那樣費盡心情,催盡肝腸的思緒,到頭來卻像是被對方耍了一道的感受,他真是……不甘心吶。

 

最後艾倫回應他的是──

那雙金色眼眸懷著火焰,足以形銷骨髓的烈焰。

利威爾抿著唇,那雙灰藍色眼眸與那團焰火交著在一起,然後燃起了另外一波煙火。

他望見艾倫伸出了手,露出了魔性的淺笑,他想著啊這才是這個男孩真正的模樣嗎的同時,他的步伐也往男孩身軀更近了些,讓艾倫緊緊環住了他脖頸。

而他,輕輕拉開眼上的繃帶後,逐步將男孩壓向牆壁上,雙手不安份在男孩身上游移著,自己也在男孩脖頸處吻下幾個深痕後,他才終於聽見艾倫發出低吟後,對他說道:

 

「利威爾先生……」

「怎麼?」

「你可真讓人……火大啊!」

「你也是啊,艾倫。我可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告白。」

「呵……那就這樣吧,只是、你要有所覺悟啊,利威爾先生。」

「艾倫,你才需要覺悟吧。不過,這樣的你,還不賴。」

「謝謝誇獎。」

 

他望見了男孩那游刃有餘的笑容,真是該死啊,心中的悸動停不下來。

然而此刻他滿腦子想的卻只有──要怎麼讓這笑容最後化成令他情動的哭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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